——曾经是少年
17年初，我研究生刚读了一学期，第二学期申请到了去武汉某设备制造公司实习的机会，彼时正值二月底寒风料峭，我从山东背着大包小包拖着两个行李箱在武汉站下车，高估了南方初春的北方傻妞穿着薄棉衣和单鞋瞬间被冷风吹透。所幸打车还比较顺利，从武汉二环行驶，二十分钟就到了实习公司——那会儿光谷还是个大工地，一个略显破败的小公司被包围在铁皮围墙中，我有点失望，心想好歹是业内比较有名的公司，怎么这么寒酸。工地扬起的尘土让我不容多想，赶紧拖着两个大箱子踏着泥泞的土坡拼命爬进了公司大门。
“干什么的？”一句似是询问又带着怯生生稚嫩的声音响起，是门卫处的小保安出来拦我了，不是我“倚老卖老”，而是这个保安年纪确实很小，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红彤彤的胖脸蛋，杂乱的短发，灰色的制服里塞的鼓鼓囊囊，挥舞着胳膊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简单说明来意后，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你是来念书的啊”，“算是吧”，我捋了捋垂下的发丝，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说罢他便抓住我两个箱子往公司大厅里拖，我被他的热情吓到，赶紧跟随上去连声感谢，他帮我按开电梯并告知楼层后没有随我进去，仍是摆了摆手回门口岗亭了。
办完报到手续又去公司园区的宿舍安顿好后，我从行李箱里拿了一把老家带的饴糖准备给那个小保安以示感谢，初来乍到，总归是礼多人不怪，所以我从老家带了各色礼物来给新单位的同事。想到白天那个小保安怯生生的模样，我今天去见各个领导时应该也是这般稚嫩吧。时值傍晚，天色已黑，我带着一兜饴糖走到公司大门，岗亭里又来了个年纪大些的保安，小保安在门口站岗，冻得红脸蛋都皴裂了，我赶紧掏出糖递给他，顺便努力用成熟老练的语气说：“今天谢谢你了。”他似是怕被另一个保安看到般赶紧接过糖一把揣进兜里，然后轻轻地吐了句“谢谢”。
在之后的一年实习时间里，我几乎每次在岗亭碰到小保安值班都会点点头问好，他也会认真的看着我点点头，我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尽可能多地给遇到的陌生人一点温暖吧。
后来我没能留在那家实习单位，又因为找工作和写论文的事奔波在武汉和南京整整一个学期，心身疲惫至极，但社会之路并未因为我的努力和疲惫而顺畅。我险些因为工作问题和恋爱多年的男友分手，那一阵子每天都是迷茫和纠结，直到最后进了一家央企，我面对的仍是一堆不喜欢的工作，生活仍旧迷茫而纠结。那时候我想起那个小保安，他比我还要小好几岁，每天都是固化的工作和程序式的例行检查，应该比我还要茫然无措些吧。
再后来我从那家央企辞职，去了一个民办大专教书，单位虽然管理稀烂、工资微薄，但做的却是我喜欢的事，每天面对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专业问题，学生中几乎没有女生）嘻嘻哈哈，日子快活了不少。而和那个年少便工作的小保安一样，我的学生们也是大二便要去工厂实习，去做流水线的工人，学生们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却因毅力或家庭原因无法改变现状，比如努力专升本甚至考研来提升学历，比如多参加技能比赛拿几个好点的名次去摆脱流水线工厂的桎梏，只是每日浑浑噩噩，脸上是我曾经熟悉的迷茫和纠结。我那时开始庆幸，一种近乎高高在上般地庆幸：我还有尚可的学历和勉强能做成想做事情的毅力，没有贫困的一大家子等我去养活，男友支持我做任何事情，没有任何可以牵扯我后腿的羁绊。这种普通年轻人的标配却是很多少男少女渴求不到的，我终于不再终日沉湎于负面情绪中，转而努力考上了一家心仪的单位。
转眼我来武汉已经三年，期间经历了毕业写论文和找工作、买房子、结婚等一系列耗费心神的事，而今也有了满意的工作和温暖的家庭，能熟练地带领来汉旅游的小伙伴穿行在武汉各个小巷找风味小吃，俨然是半个当地人了，再回想起17年的那个初春，那个寒风料峭的傍晚，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用尽可能的努力去温暖了陌生城市的陌生人。
2020年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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