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绘画语言的发展阶段
1.1间接绘画
盛行于16世纪以前的间接绘画也被称为蛋彩，或者坦培拉。那时候的绘画技术是画家的独家绝活，每个人都会不太一样。画家处理木板，研发颜料的技术秘而不传。想要习得，需要成为学徒。共性也是有的。受限于当时的材料技术水平，那时无论谁做出的颜料，都是比较透明的，覆盖力很弱。画画的时候，需要从亮的地方开始一层层罩染。通过一层层描绘不同的色域，慢慢让画面的纯色和重色区域丰满起来。
（间接绘画的步骤）
1.2 直接绘画
16世纪以后，颜料的粘稠度、覆盖力有了质的飞跃，出现了我们今天意义的油画。起初，画家们开始减少画画的遍数。绘画开始进入所绘即所求的阶段。随着对技术和材料理解加深，笔触的肌理、形色都被提炼为表现力，构成了油画的独特魅力。20世纪之后，甚至有艺术家开始尝试让颜料堆积或者刮刀刮痕成为艺术表现力的核心部分。
（油画，20世纪旅美苏联画家费欣）
1.3 综合绘画
或许是受启发于油画材料的探索，或许是受启发于杜尚的“现成品”概念，又或许只是被创新意愿所迫，绘画开始走向综合材料。这个阶段，画布上出现了各种能挂得住的东西。万物皆可以是颜料。材料本身的意义开始大于绘画技术。
（综合绘画，基佛作品局部）
1.4 数字绘画
当下是数字绘画进化的寒武纪。数字绘画起于鼠标绘画，经过二三十年发展，现在已经有数不清的工具。相比前代绘画技术，数字绘画修改成本极低，不存在无法修改的状态；原作传播能力极强，因为数据即原作；技术拓展能力极广，图片素材、模型等等材料与手绘的混合可能性几乎无穷。最有意思的是，当下几乎每年都会有新的工具被开发出来。即使是老兵PS，也已经集成了大量AI、动画、建模工具包。
（数字绘画性研究001，数字绘画，王兴，2021）
2 工程性的绘画语言特质
数字绘画在能力的多数维度都超越油画。当我们试图找到数字绘画相对前代技术的独特性之时。我倾向于认为工程性是最耐人寻味的。
以使用PS进行绘画为例。每个图层相当于一个可编程画布。不同于传统绘画，PS图层的数量可以是无限的，并且每个图层本身的加工方式有很多选择，图层之间的关系也还有很多选择。多种变量做乘积之后，图层带来的可能性已经趋近于无穷。然而这个还不是全部，笔刷、选区等工具的使用也有探索空间。
由于PS的能力如此强大，工具能力推动使用者用更抽象的状态完成图像。我可以从网上找一块沙地，通过调整使其成为皮肤纹理；也可以从一面斑驳的墙面上提取出某个颜色的色域图形使其成为纹样；人头攒动的图里提取某个深灰色可以为我创造一个用于做旧的深灰碎颗粒笔刷。
数字绘画的零件要素不是由画面上的一个物体构成的，它是由一个图层属性决定的。绘图者心中有画面，手上做的是搭建画面的要素积木。每个动作不一定朝着最终方向迈进，为的是制造构成终局的组件。这与传统绘画中每个动作追求通往终极效果截然不同。
3 工程性背后所具有的艺术品位
我们每天拿在手里的电子产品，我们看到的影视游戏作品，都在塑造者新精神舒适区。在这个舒适区里边的，是被科幻电影再造过的视觉经验，是被互联网改变世界再造过的科技观。这一切重新定义了人们的一些基础感知，比如酷，比如鲜活，比如崇高等等。我们很难想象在《骇客帝国》之前，人们会被跳动着的字符触动情绪；我们很难想象在见识了一个个超级工程之前，对于致广大尽精微的体悟能到今天的程度。
促成这一切变化的第一要素是技术能力。技术能力背后是从事劳动的思路。我愿意概括为工程性。工程性，是我们让宏观更宏观，让精微更精微，让准确更准确的路径。
把问题焦点对准绘画。从材料层面讲，油画、素描、水彩，这些都是百年没变过的东西了。不管文明在创造什么样的奇迹，绘画工具不曾改变。但基于当代思维的软件在发展出绘画能力之后，其实现路径是遵从于软件设计思路的。虽然长期以来，软件希望用自己的工程性去追赶传统绘画效果。思先贤衣钵而苦苦寻觅，以至于发展出了今天如此庞大的数字工具系统。但当我们猛然发现先贤的成就已近在咫尺，转而思考我是谁，我们这个时代是怎样的？数字绘画，甚至当代绘画兜兜转转，最后成了学术冷板凳。
困境里蓦然回首，却发现工程性这个为了追赶先贤而努力着的状态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质本身。是数字原生的新绘画语法，它的意义不输油画的诞生。是我们这个时代为美术史做出的贡献。
何必西天万里遥。
（数字绘画性研究002，数字绘画，王兴，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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