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
〔小小说〕幸福，在原处等你
程鑫老师参加工作已经十年了，教数学，当班主任，工作一直不错，在学校周边有一定的影响力。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都夸程老师是个好老师。
程老师喜欢跟学生在一起，做游戏，打篮球，乐趣无穷。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从容不迫。业余时间还可以读点自己喜欢的书，写点自己喜欢的文字。程老师想，余生，就这么过，也挺好。
有一年春节期间，程老师跟着老婆蝉娟去看她的大姨。跟大姨家儿子，也就是婵娟的表哥饭后聊天。表哥问起程老师的工作，了解到程老师所在乡镇中心校一把手居然是自己高中同学，高兴地一拍大腿：“兄弟，包在哥身上，等有机会，让你们领导先给你弄个中层当当。”
男人，对权利的欲望，客观存在，它就在内心某一个角落蛰伏。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它瞬间就会被激活。
在这之前，或许程老师从来没想过当什么领导，但表哥这句话，居然让自己沉静已久的心有点蠢蠢欲动，却又心里没底，忐忑地说“哥，我能行吗？”表哥故作严肃地说：“老弟，没问题，你的领导是我哥们儿，我说你行，那就肯定行！”婵娟听了眉飞色舞，高兴地对表哥说：“哥，这事就交给你了，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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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好事来得这么快。春节过后的新学期，学校的政教处主任退二线，中心校领导在开学后的第一天便来宣布任命书，任命程老师为政教处主任。中心校领导前脚刚走，校长就走过来，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我看好你！”程老师羞涩地点点头，抬头的那一刻，分明地听到有老师窃窃私语：“太意外了吧？没听说程老师有啥背景呀？”
程老师，不，程主任，轻轻走出去，叫上几个学生，整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独立的办公室。
很快，程主任就进入了角色，除了上几节课，也会处理各种各样的学生问题。经常，在校园里转一转看一看，也渐渐习惯了学生和老师微笑着向他打招呼“程主任好”。那种满足感和优越感，慢慢地在心里晕染。
程主任渐渐发现，除了工作，和领导搞好关系，也是工作和生活的一部分。偶尔，进校长室跟领导汇报汇报工作，周末，假期，也会在表哥和婵娟的“提醒”下，去中心校领导家里坐一坐，谈一谈，顺便带着礼品，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或者出去吃个饭，哥呀弟呀地推杯换盏，一醉方休以后，拉近了关系，交流了情感。
当个主任，貌似比当普通老师高那么一点点，但每天和问题孩子和问题家长打交道，经常弄得焦头烂额不说，遇到不懂事的家长，发狠话，拍桌子，结果，自己弄一肚子窝囊气。再说，小事，可以自己做主，大事，得给领导汇报，有时候，还得看领导脸色。
程主任脑子里偶尔会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能当上校长，一把手，大事小事都是自己说了算，那种感觉，应该非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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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校长年龄到站，在表哥的全力操作下，程主任顺利荣升为程校长。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毕竟，平时做足了铺垫。
当校长之后，程鑫确实在心里高兴了一阵子，镇上中学的一把手，也算风光。不过，真正上了轨道之后才真正体会到当校长的各种艰难，不仅需要考虑学校的发展，还要严把学校质量关。不仅要协调各部门关系，又要和个别老师谈心聊天。除此之外，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检查，还要接待附近兄弟学校不定时的访问参观……
没几年，程校长的头发被霜染，尽管也顺便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总感觉自己的所得，无法抵消自己劳心劳力后的身心疲惫。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好好陪陪家人出去玩一玩。几年的校长经历，程鑫终于明白，地位和责任同在，利益和风险共担。
想想自己，这几年，高级职称评上了，闺女上大学走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要求不高的话，日子也可以了。四十大几的人了，不想再那么拼命了。但是，不当校长，继续在原单位当个普通老师，这种落差还是挺大的。现在这社会，基本上就是人走茶凉。你人不走，但要是从位子上下来，茶也会凉。再说，当一把手，平时少不了得罪人，这茶还不凉得透透的？
近两年，看身边的人，有的托关系找熟人进了教育局，进个科室熬退休也挺好。要不，自己也活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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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校一把手早退二线了，不过，这些年经常去局里开会，经常迎接局里领导检查，也混了个脸熟，特别是王副局长，对自己认识挺好。哪怕不把工作关系调到局里，借调也可以啊，只要能轻松一点儿，就行了。
借调的事儿，居然很顺利，按照安排，程鑫进了纪检科。纪检科，虽然只是教育局众多科室之一，但谁也不想和纪检扯上关系。说不定，等自己下乡检查工作的时候，哪个校长主任不是不得像之前的自己一样，点头哈腰，递烟递茶水？
进了纪检科办公室才发现，几个人的关系很微妙。小杨，唯一一个的女同志，年轻漂亮，而且为人热情。程鑫来了没几天，小杨就跟程鑫熟了，两个人办公桌也挨着，所以，不忙的时候，也会聊几句。纪检科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只是有事的时候来一趟，分配工作，下达命令。副主任嘛，眼珠子喜欢随着小杨转，动不动还喜欢贱兮兮往小杨跟前凑，没话找话。有一次，程鑫和小杨沟通工作，站得近了些，被副主任瞪了好几天。
在办公室里，程鑫虽然年龄不小了，但却是新来的，副主任经常拿着鸡毛当令箭，指使他干这干那。有几次，都要下班了，副主任又安排了任务，让程鑫加班到很晚。小杨看不下去，就主动帮程鑫。程鑫觉得过意不去，请小杨吃了两次饭。
有一天，程鑫正忙的时候，忽然主任来电话：“小程，来我办公室一趟！”程鑫急忙放下手头的工作，敲开了主任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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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啊，来科室时间也不短了，各方面工作也都适应了吧？”主任年纪大些，严肃中却也透着一些平和。
“主任，我感觉挺好的。”
“嗯，在这儿。和你之前的工作相比，应该轻轻一些，工作上的事儿，我不担心你。不过，听说你和小杨走得挺近，得注意影响啊！”
程鑫心头一紧，知道主任话里有话。这种事儿，虽说清者自清，但很多时候，还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种事，一般是越描越黑，干脆不解释，程鑫赶紧说：“主任，我一定会注意的！”
“好的，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但避免不了有人说闲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以后注意就是了，回去吧！”
程鑫急忙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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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鑫躺在床上，心里特别懊恼。这么多年，不管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一向比较自律，还从来没有牵扯过这种让人捕风捉影的事儿。看过不少电视剧，知道办公室有潜规则，还有各种勾心斗角，没想到活生生在自己身上上演了，悲催！
回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从当上政教主任的那一刻起，到后来的校长，再到现在进教育局，一路走来，看似风光的背后，也有无数次遭遇困难，陷入僵局，更有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时候。或许，这些还能承受，但和周围人的关系，变得微妙。一次次的升迁，有多少人的祝贺是真心真意？很多人，他们允许任何一个陌生人升职加薪好事连连，而身边的人，特别是自己熟悉的人，忽然间有了好的境遇，却有说不清的不舒服，心里泛酸，还有嫉妒恨。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仔细想想，参加工作以来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居然是和学生打成一片的那十年的时光。备课上课不觉得累，跟学生打球做游戏，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偷偷带学生出去郊游，刺激而又兴奋……
想到这里，程鑫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想法，回归原点，回归课堂，教书去。和当主任时鸡飞狗跳的日子相比，和当校长时身负重任的日子相比，和现在在办公室里勾心斗角的日子相比，每天上上课，和学生玩一玩，竟成了最幸福的事。
程鑫悄悄起身，打开电脑，写了一份工作调动申请……
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人，很容易迷失自己。很多时候，苦苦追寻，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转身，忽然发现，幸福，就在原处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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