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护目镜快要被迎面撞来的飞虫尸体完全遮蔽的时候,我从尸体的间隙里看到一座小镇正从公路尽头的地平线上慢慢升起。夕阳从正前方打过来,背光的小镇像黑色的剪影。阳光带来的灼痛感和速度带来的疾风利刃以及无孔不入的飞虫让我难受得恨不能松开手,让这该死的摩托自己爱他妈怎么跑就他妈怎么跑算了,去他妈的。
去他妈的,来到这个黑色的小镇。
黑色小镇历史上大概是个小城池,厚厚的城墙与极深的护城河都保留的十分完整。小城靠海,城内的河道纵横了几百年,在这小城里搭船都跑表。城内也少有大型的崭新建筑,百年前的药草堂还是现今的药草堂,百年前的衙门现今也还是衙门,城中心的钟楼按时撞钟,城墙上被改造成环城广场。
夏天的城墙上头是个凉快的好去处,老头老太提着马扎去南城墙上下棋推麻将,年轻人去东城墙上练地摊儿看世界杯,倒也免了上天台,跳下去有船等着,捞出来又是一条好汉,捞人五块,凑够一船的人,一人再交一百,就都给送家洗浴中心大保健去。
进城前我在护城河边把身上的和车上的飞虫全抖下来,不少飞虫居然还活着,我一抖它们就苏醒过来往四处飞散了。
进了城,风就变得温柔起来,远方传来的钟声告诉我现在已经七点一刻了。路边人不多,马路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妈妈用电瓶车载着她未满三岁的孩子慢悠悠地在我前方前行。骑车的女人好像在跟孩子或者自己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小孩却似乎完全不理会妈妈在干嘛,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地吮吸着自己的拇指,在我的前轮快要追上他们的后轮的时候,小孩突然扭过脸来看着我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还没发出声音口水就溢出了嘴角。大概是因为长时间骑行的疲劳与从正前方打过来的夕阳给我施加了眩晕效果,那一刻我居然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孩的头被碾碎在我车轮下的画面,画面的真实让我猛然一惊,这一惊把我从梦里拉回到现实,刚回过神来就听到前面的女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我抬头看时那女人的车不知为何突然倒向左边并急刹车地停了下来,我急忙把车头向右调转并用力握紧车刹,谁知那小孩突然向右一挣,我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侧头一看车轮下碾着一个小小的身躯,我拼了死命地把车停下,站起身看过去,眼前的景象吓得我差点晕过去——眼前的画面与刚才恍惚里的画面一模一样,小孩的脑袋被车轮碾成了肉饼,头骨已经碎裂,殷红的血带着白色黑色的粘稠物体流了一地。
我下了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孩子已然是一具尸体,孩子的母亲倒在地上大概晕了过去,周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大群人围了一圈对着我们指点着议论。我点上一棵烟回过头问,有人打120了没?众人都分分摇头,有些人甚至还发出古怪的轻蔑笑声,于是我掏出手机准备打120,谁知我拨出去刚听了一声“嘟——”电话就被人抢了去,我回头一看竟是那孩子的母亲,她大概刚从地上爬起来,右脚还崴着,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正瞪大眼睛怒视着我。我说你没事吧我打120啊夺我电话干嘛?没想到那女的突然就跪下大声哭了起来,她拉着我的裤脚哭着哀求道:“求你了,别打120,求你了,孩子已经没了,不要打了。”我说:“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事啊,我看你摔的够狠的啊。”她一听我这么说就更控制不住自己了,手上更加用力地拉着我的裤脚,“求你了好人,不要打,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你没事儿吧,你还给我钱?”围观的人笑的声音更大了。“你们有病吧!谁帮我打个120啊,我这手机她拿着呢。”我抬头对着这帮畜生喊道,没想到那帮人居然笑的更欢了,有个年轻人指着我说:“这人傻逼吧。”那女的松开了我的裤脚,开始发疯一样哆嗦着翻自己的包,她把所有的银行卡和现金都掏出来摆在我面前继续哀求:“这些你都拿走吧,至少有三十五万,密码都是卡号后六位,求你了,我只能给你这些了,求你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