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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课直上到戌时末,墨渊才收了书卷施施然起身,临走前还不忘看眼不省心的金莲,对着白浅微微点了点。
收到指示白浅抿了抿嘴角,只得老实应下,同众位师兄一道起身行礼。
方出大殿,便是幽幽一口凉气吐出,垂着脑袋一副伤心欲死状。颤巍巍的伸出爪子瞅了瞅,三万回……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到底跟三万这个数有什么不解之缘,是掐过风水还是演过天象?怎的就只这一个用?
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欸?擦了擦眼,不对呀……又眨巴两下再看,嘴里下意识的嘀咕。
“天怎么这么黑,来的时候明明是亮的……”拍了拍脑门,想是她今日出门未看黄历,就连这天都灰暗了许多。
夜华斜眼,默默转过头去,浅浅这脑子是被罚傻了么,这都半夜了,你说天为何这么黑?
白浅这厢感怀人生,一低头瞅见随后出来的子阑,立时心下火起,胸中更是愤恨难平,鼓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他,可惜,却没什么杀伤力。
子阑摇了摇头,冲她微微一笑,全然无视,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怒!
我忍!师父还在!!不能打师兄!!!
转眼瞅见同样神色郁郁的十五师兄,顿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谊来,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掏出平日珍藏的美酒,摸着月色直奔中庭,一通指天指地的发誓。
一辈子都不要跟子阑这种聪明人相好,太埋汰人了!
夜华缀在他俩身后,默默跟了一路,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看着他们相互抱怨,细数子阑平日里的种种不是大加谴责;
看着两人越说越气,逮着个酒罐喝得酩酊大醉;
末了,看着他俩似模似样地写了封书契,双双按了手印,连着一颗破碎的玻璃心一并埋在了中庭的那棵枣树下……
看着看着,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剥开,慢慢融化。这种不拘形容,嬉笑怒骂的情形,在他过往的那五万年里,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幼时也曾殷殷向往过这般情景,见着那些同他一般大,或是比他大些的仙童都在乐悠悠地逍遥度日,而他只能日日守在书房,偶尔扒拉着门槛偷眼瞧着他们三五成群的捉迷藏、逗蛐蛐儿……
他心下是羡慕的,小孩子天性爱玩闹,而他,却几乎从未和人玩耍过。
待他年长些,一身储君威仪渐盛,更是无人敢往他身前凑,久而久之,整个人也就愈发冷清。
后来,整个天宫里也就三叔能跟他说上些体己话,可毕竟隔着一辈,言行上自然不大放得开,又碍于他储君的身份,也不能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低头自嘲的笑笑,在外人看来,他这太子外表着实光鲜,可内里呢,当真无趣的紧。
抬首望了望恢复平静的昆仑虚,夜华心下微微升起些暖意,又回头望了望醉倒在地,人事不醒的白浅,目光愈发柔和。
释然一笑,今生能再遇到浅浅,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他自始至终所求的,也不过一个她而已。
那些前尘往事,便随风而散吧,终归他这一世早已不同,又何必执着于过去。
明了前世今生的缘结,长久背负的枷锁一朝得解,顿时浑身轻松,恍恍惚惚五万载,他今日才算又找回了自己,再也不必拘着性子,做那旁人眼中的木偶。
回头见白浅一副昏睡不醒的模样,夜华无奈,只好飞到身下将她托起,载着她一路送回了洞府。
至于另一个人,夜华一眼扫过,给浅浅灌了这么多酒,没找他算账都是好的,吹个风淋个雨而已,多大个事儿。
昆仑虚乃修行圣地,洞府一向修的极为自然随意,开山造府比不得天宫富丽堂皇,却自有一种古朴大气之美。
白浅洞府靠近莲池,不是很大,却也不小,放得一床一桌,还空了好大一片地方。
修行之人不恃外物,她也没什么讲究,早年这洞府也就草草的拾掇拾掇便住了进来,至今也有三千个寒暑了。
夜华之前悄悄来过几次,自然轻车熟路。
他这甫一出关便去寻她,悠悠晃晃了一路,也耗了不少力气,强撑着帮她铺了床,这才轻轻将她放下,独自靠在一边慢慢调息。
想是她这一路睡得不大舒服,身子刚贴上床便蜷成了一团,皱眉嘟囔几句,不一会便睡安稳了。
夜华没急着离开,也没什么进一步的举动,这昆仑虚上的风吹草动,不可能瞒过他的主人,他摸不清墨渊是什么态度,便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因而他只默默的守在床边,看着她憨态可掬的睡颜,眼底一片温柔,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没成想却扑了一个空,手自她面前穿过,只摸到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心下索然。
控制着金莲落到枕边,挤了挤,蹭开被褥钻进去,呼吸着四周温热的气息,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了眼,也随着她一同睡去。
突然。
“碰~”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炸裂开来。
夜华只觉身上一轻,整个身体凌空飞起,“咚~”的一声重重摔下。霎时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身上好似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用力顶了顶,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迅速回头往床上看了看,床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子?
目光上移,顿时哭笑不得。
只见白浅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犹自抱着被褥睡得香甜,这么大动静,却没一丁点儿要醒的迹象。
太久没跟浅浅同寝,他都快忘了,浅浅睡觉从来就不老实,每晚若不是抱着她睡,她早就满地打滚了。
抽了口气认命的将白浅搬回床榻,他也没什么心思休息了,便静静的浮在半空守了她一夜,天擦亮才又回到莲池修炼。
第二日,白浅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到自己回了洞府,脑子里依稀有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有什么人把自己送了回来。
可也没多想,只当又是哪个师兄路过看到了,将他俩送回了各自的住处,反正也不是一两回了。
她一向玩心重,誓言的热乎劲还没过去,便又忘了伤疤同子阑玩到一处,十五师兄本想冷上几日,可惜被她带着也没把持住。
关于这事儿,两人表示,当时立誓的时候绝对没挑好时辰,风水也没算好,那棵枣树也一定是歪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搭上,所以做不得数。
嗯,一定是这样!
又是一夜清修,夜华睁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放大的俊颜,星眉朗目,浅笑盈盈,那面上的一双眼,生的极美。
浅浅,素素……
那一世,他终究是亏欠了她,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彻骨寒意,也忘不了,她跳下诛仙台的决然。
那一世两人相遇,她已身在劫中,而他,便是那样误入了她的命盘,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这是他们命里的纠葛。
逃不脱,勘不破,注定会生生世世的牵绊。
天道至公,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一入劫网,便是不死不休。过得,立地飞升,与天同寿;过不得,身死道消,化作飞灰。
那一世他二人虽是破了情劫,可这过程,也忒惨烈,忒心酸了些,成了两人永生永世无法忘却的伤痛。
幸而冥冥间天地倒置,星河逆流,他回到了一切故事还未发生的起点,一切美好,一切梦魇,都未曾织就;一切未来,一切希望,都将由他手书。
他想了很多,可实际上不过一瞬的功夫,回过神来,却让他听到了一段惊天动地的话,险些让他心神失守。
他这厢触景生情,出神发愣,白浅却在一旁定定的盯着他许久,眼神凌厉,似是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
托着腮帮子靠在池边,对着他一本正经道:“既然师父将你交给了我,你就要听我的话,知道么?”
想了想似乎觉得很没气势,接着补充,“也不是没你什么好处,你跟了我,以后在这昆仑虚上就由我罩着你了!”
想想当年阿爹阿娘将他交给四哥带时,四哥是怎么说得来着?
“……”
唉,算了!时隔太久,她脑子一向记不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了。
摇摇头不再去想,寻思着她刚上山时,那一众不靠谱的师兄曾说过的话,当下摆起一副大哥的派头,拍着胸脯,对夜华信誓旦旦的保证。
“往后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口,也就有你一口;往后师父罚的功课,有我一份,也就有你一份,以后咱俩啊,就是好哥们了!等你化形了,我再带你去青丘玩玩儿。”
夜华一头黑线,好哥们……
心下更是愠怒。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将浅浅教成了这副模样?
他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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