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众乡亲 情洒泥土地
——浩然在昌乐东村下放劳动记事(下)
昌乐日报 2022年06月14日
□马进
三
浩然是1960年11月底,从高崖水库回到东村,不久后走的。当时走得很突然。据老队长田敬芳回忆,浩然和下放干部们都做了在这里过冬的准备。浩然曾和他们在村南地阡上割了不少青草,准备晒干后冬天铺床用。据说由于当时中苏两国关系不好了,浩然的上级机关,中苏友好协会有变,让他们提前回京。乡亲们一听说浩然他们要走,男女老少都自发涌上了街头。有的来到了他们的住处,围着他们说不完的惜别话,有不少乡亲忍不住地流了泪。下放干部高莽有架照相机,忙着给大伙和下放干部们照了不少合影留念。三位女组员还给田敬兰等女社员买了花头巾。她们围在一起拉不完的亲热呱。
浩然走前一段时间最忙碌。他先抓紧处理工作组应做好的一些善后工作和事情,如归还借用队里的有关物件,让组员们和队里算清有关生活账目,然后和组员们一道,到他们所住的老房东、干部家和部分乡亲户都一一走访看望了一遍。当浩然来到副队长李福德家看望时,他的老伴赵墨兰犯了胃痛病,因无钱医治,病在炕上大半月起不来了。浩然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心里十分难过。他边安慰边把身上仅有的3元5角钱掏出来,递到李福德手里叮嘱:“赶快去抓药给嫂子治病,别耽误了。”老两口被浩然感动得光擦眼泪说不出话。
老队长田敬芳回忆说,当时队里为表示对浩然和下放干部的一点心意,商量给他们每人捎着一斤烟叶、两个萝卜,让老伴用玉米面和地瓜干面掺和,给每人烙了两个面饼子,好在路上吃。他又从家里一棵石榴树上摘下了所有的石榴,把这些东西包了包,都放在他们的行李里。乡亲们拥簇着一直把他们送出了村头,有的仍然恋恋不舍地跟着又送到郭家庄围墙以北。浩然一再挥手,不让乡亲们再送了。就在乡亲们刚回村不久,看到浩然和高莽提着一个大包袱,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对田敬芳说:“上边有纪律,不能带走这些东西。谢谢乡亲们的心意。”原来他们到了火车站放行李时才发现乡亲们放上的礼物。于是他约上高莽,趁火车还不到点,又一溜小跑地把礼物送了回来。田敬芳老伴岳素美看到浩然把她亲手烙的面饼子,还有萝卜、石榴又全都送了回来,当场难受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哽咽着说:“老梁,你们在俺东村为俺受了这么大的累,俺想想,心里就难受,您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哪一年才能再见上……您就给嫂子个脸,把面饼子带上,路上吃……”在场的几位老乡亲含着热泪,争着往浩然和高莽棉衣兜里塞那几个巴掌大的面饼子……
就这样,浩然带着东村乡亲们的情和爱,于1960年11月底惜别昌乐东村返回了北京。浩然返京后,对昌乐这方热土和东村乡亲依然念念不忘。东村乡亲也惦念着他。但真正开始书信联系是在17年后的1976年春天。那年笔者在前东村驻点,当时的村党支部书记田志琴恳求我替他父亲(老队长田敬芳)给浩然写封信,说:“你说怪不,梁叔是60年春来的,年底走的,离俺村17年了,时间不算短吧,可俺爹俺娘成天唸叨他。俺爹说夜里做梦都梦着他。我真担心他别魔魔症症地想出病来。”我被老人对浩然那份真诚淳朴的感情所打动,但心里疑惑就是去信他能回信吗?因那时浩然已成我国文艺舞台上的一颗巨星。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连夜替老队长代笔写了信。
当时浩然正在密云县日夜兼程地赶写《金光大道》第四部。当他收到信后,立即写了回信,同时还给笔者寄来了亲笔签名的两本文学创作方面的学习材料,给田志琴寄来了《小猎手》《欢乐的海》两本他刚出版的书,也在扉页上用红圆珠笔签了名。不几天,田敬芳带着感激把信郑重地递给了我。我接过信后心里异常激动,没想到浩然能回信,更没有想到回得这么快。我捧读再三,反复体味,因为这封非同寻常的信,把作家和东村乡亲断了17年的关系又接连了起来。该信笔者至今还替老队长珍贵地保存着。
信上说:“敬芳同志:见到从北京转来你的信,十七年前的往事,带着强烈的色彩,展现在我的眼前。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想立刻知道,你家的那位贤慧的大嫂,怎么样了?李福德同志怎么样了?田敬元一家怎么样了?吴同志(当时的副队长、倒插门的女婿)怎么样了?钢蛋的妈妈怎么样了?我那个老房东可能不在人世了,他的光棍儿子已经老了,两个小孙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吧?日子过得多么快,我变成两鬓斑白的小老汉了!大儿子当了八年工人,二儿子参军一年,女儿马上高中毕业,就要插队农村,小儿子(从东村回京后的第三年生的),寒假后便上初三了——我们怎么会不老呢。年纪越大,越怀念过去战斗过的地方和并肩战斗过的战友。1977年,一定要找个时间重访东村!请代问东村父老兄弟姐妹好。问候你全家好。村东头有一位身强力壮的赶车人,很有趣,也问他好。我现在借住密云一个安静的房子,写《金光大道》四部,春节也没回京。”
从此,浩然和东村乡亲书信不断,不管在京工作再忙,写作任务再重,事情再多,身体再不好,他还是每隔几年都要来昌乐探望。先后于1983年8月、1987年8月、1990年9月、1992年12月、1995年11月五次访问了昌乐。每次来都是先到东村,住在当年老房东家里,跟乡亲们一起亲亲热热地忆旧话新,抚今追昔,亲如一家。特别对昔日跟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老乡亲,他总是怀着“少小离家老大回”那种赤子般的虔诚,亲自登门,热情拜访,并把自己从北京捎来的“燕潮酩”酒、糕点罐头等副食品一一送到那些乡亲中的老者、弱者手中。笔者曾亲眼目睹,当这些普通百姓从浩然手中接过礼品时,就像捧着一颗滚烫的心,都被感动得眼含热泪不知说啥好。
浩然离别昌乐返京时,总是选深夜时间的火车,他怕惊动众乡亲。可是不少乡亲半夜还是赶到火车站送行。笔者曾多次目睹过众乡亲在火车站和浩然依依惜别的感人情景。记得1983年8月那次,浩然已经检票准备上车时,63岁的赵墨兰大娘,听说浩然要走,她半夜起来煮上了一塑料袋子鸡蛋,把皮剥掉,用酱油泡着,让儿子用小推车推着她赶到车站。老人拉着浩然的手泪汪汪地说:“那年您走时,俺病在炕上起不来,是您临走给俺留下的钱,抓的药,治好了俺的病……您救了嫂子一条命啊!俺一辈子忘不了您的恩。您放心走吧。回京好好写您的书……昌乐东村就是您的家,只盼望您带着媳妇和孩子,常回家看看……”
老人的一席话,代表着最基层的黎民百姓,对一个他们所喜爱的作家的深情厚爱,永远忘不了浩然那颗对劳动人民火热的赤子之心。“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四十年来,浩然以一个真正农民儿子的那种热爱农民的特有感情,心系昌乐乡亲,情洒昌乐大地,他给人们留下了一个真正作家对劳动人民那种特有的人间真情和博大的爱。他不愧是中国农村大地上农民的真正儿子。昌乐的父老乡亲们永远不会忘记他。
(1999年6月7日写于昌乐县委党校。原载《苍生文学》1999年第三期)
2022/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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