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狗伍九岁的时候认识狗蛋，狗蛋那时候七岁。

狗伍住的地方可以说很原始，房子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老房子，狗伍的爷爷去世以后留给了他的五个孩子，其中四个都去了城市发展，剩下狗伍爸爸一个人。狗伍爸爸一直都说，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根，大家都离开了，他就不能走，他要守着根，就是守着这个家，根没了，家也就散了。狗伍的爸爸说得很对，四个兄弟姐妹离开以后，在外天各一方，除了偶尔回老家来看看，在外的时候几乎就是不联系也不碰面的，所以后来，狗伍的爸爸是见到兄弟姐妹最多的人。每次他们回来的时候，狗伍的爸爸就会做上小时候他们最经常吃的菜，他说，那些时候才像个家。后来狗伍的奶奶也离世了，狗伍奶奶的葬礼五个人里就到了两个，狗伍的爸爸说，这个家散了。的确，之后这个家里就只剩狗伍爸爸一个人了，谁也没回来过。

狗伍没有见到过奶奶，这些故事都是听他妈妈说的。狗伍的妈妈也是他奶奶去世之后才和他爸爸好上的。狗伍妈妈说，村子里大家都叫他爸爸三老大，那是因为虽然他排行老三，却有老大的样子，老实本分，也照顾得家。奶奶去世的时候，兄弟里只有老五回来，老大说自己要出国开会，实在回不来；老二说自己媳妇要生了，回来了就没人照顾；老四根本就没联系上；老五从小就最受疼爱，听到消息就飞一样的回来了，可还是没见上奶奶最后一面。三老大和老五两个人哭了很久，哭啊哭的就哭了三天三夜，老五说要走了，再不回去老板就要辞了自己，听完三老大就抱着老五，抱了很久，手抓得死紧死紧的。边上南子一直陪着哥妹两个，什么事都看在眼里，三天就反反复复说一句话，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客气。临走的时候，老五说三老大是木鱼脑袋，拽着哥哥和南子的手就上下那么一搭，对哥哥说，虽然辈分比你小，但是这件事你得听我的，我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你了，你得好好照顾南子。

成婚那天，没有什么结婚的气氛。说是两家人，其实也就一家人。三老大没有其他的亲戚，所以他就像孤儿一样。南子家里人对南子从来都不上心。南子家里一共四个孩子，南子是老大，名字叫送南，但是后来接二连三都是女的，名字也都叫送南，生了三个，南子他妈生不动了，南子他爸也强求不了。第三个送南出生后来年的春天，南子她妈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一旁的南子就看到她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从那天起南子就有了弟弟，她不再会被经常打打骂骂，只是也依然不被重视，所以成婚那天也是。简简单单的仪式过了以后，吃了个饭，南子一家就回去了，南子和三老大就从此就两个人住在了三老大的老屋子里。晚上，三老大说了让南子特别幸福的话，他说，其实从小就喜欢南子，只是不知道南子是不是也喜欢自己，一直都不敢说，多亏了老五他们才能现在这样，今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照顾一辈子。那一晚开始，两个人就没分开过。

第二年夏天，他们生了个儿子，三老大本来要取名叫老六，意思是家族的延续，顺着老五。南子不答应，她坚持要叫老五，那是他们的媒人，三老大听老婆的，就叫伍子。伍子出生以后，和村子里的小孩处不大来，南子看他总是一个人，就给他带了只狗蛋，伍子欢喜得不得了。伍子和狗蛋天天形影不离，村里的其他孩子就狗伍狗伍的叫他了。

猫泗来村子不久，村子里传是她父母都不要她了，送回了老家爷奶这里。这天猫泗在村子外面晃悠，在一个小高坡上看到了狗伍。狗伍盘着腿，腿上躺着狗蛋，狗蛋已经不动了。猫泗慢慢走到狗伍边上，也盘腿挨着坐了下来。狗伍一直没抬头，余光看得到有人坐在了边上，嘴里就开始说着那些故事，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狗伍哭了。

“狗伍哥，以后我就是狗蛋，我会天天跟着你。”

“以前我只和狗蛋说这些，以后你会听我说这些话吗？”

“恩！狗伍哥说多少遍我都会听。”

“你也没有朋友吗？”

“现在我有了。”

“听村里说，你叫猫泗是吧？”

“不，我叫狗蛋！”猫泗很严肃的纠正。

狗伍笑了。

“狗伍哥，狗蛋怎么死的？”

“狗蛋没死，狗蛋还会说话了”

狗蛋也笑了。

狗伍抬起头指着天空，狗蛋顺着手看了过去。

“狗蛋，你说，天上有多少朵云？”

狗蛋指一朵，数一朵：“一，二，三，四，四朵！”

“我爸一直说，家就像是天上的云，有时候会并在一起，有时候会散开，但再怎么分分合合，天空上只有一朵云，家就只有一个。”

“狗伍哥，我不懂。”

“你看，那朵大的是我爸，边上的是我妈，”狗伍往另一边指去，“喏，这朵是我，下面那朵以后就是你了。”

那一年狗伍九岁，狗蛋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