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来到北回归线,做个短期逗留,叹出口热热的气,唤出深穴里17年的知了就准备南下了。时间,这个维度的标志,悄悄地,让你事先不觉察,而后又恍然大悟,引着你变化,引着一切不停留地离开过去,离开昨天,离开刚刚才。
有年的盛夏,去北京西山度周末,早早地起来爬山,向导是山脚下的中年村民,山好高,只有他踩出来的野道。他每天都要上山走个来回,翻蝎子卖钱。翻遍每块途径的石头,去搜那下面的阴凉处,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夹出一只黑黝黝的,躬身舞动而徒劳地挣扎的药材--蝎子,然后蝎子被扔进布袋里,和之前的战果团结去了。
向导那天收获很大,就多笑了几次,多停下几次等我们,会捡个树棍给我,在我们气喘吁吁时还讲了山里的故事。
“你们城里头管那个叫什么?那个叫的。”
“知了”“季鸟”
“碗们这儿叫得邪乎,你知道吗,叫吴英娃儿。”
他顺利地转移了我们对日头的仇恨情绪,虽然仍低头不能语,但心里升起了一小巴掌阴凉。
当年啊,就在山脚下,有户人家,姓吴,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些人这些户。老老实实的吴家,可就生不出孩子,过了好多年,眼看老了,终于生了个女娃儿,老来得子呀,当个宝养着,起了个名叫吴英。
吴英妈整天乐着,心疼着这个独苗,不错眼珠地看着她长。长到能跑能跳了,就更加小心,可别进了大山丢了命。吴英很乖,也没让人担多大的心,就这么长着。
可就有那么一天,吴英说出门玩儿,吴英妈正好在忙,也没在意,就说了句“别往远去”,不料就一去不返了。门外都是山呐,吴英妈慌得进山去寻,边走边喊:“吴英!”喊焦了嗓子,喊失了魂,总是寻不见,寻不见就不回吧。看看高高的树,站到那上面能见到娃吧?我的娃儿哟!
吴英妈变成了只小鸟飞上树梢,喊着:“吴英我的娃儿!”“吴英我的娃儿!”
“吴英娃儿”“吴英娃儿”“吴英娃儿”不绝地叫,就这么,叫来每个夏天,叫走每个夏天,一直也没叫来她的娃儿。
我听这里的人说话,喜欢在尾处加个儿音,和北京城的儿音不同,这里的“儿”还要念出来,拐一下、扬一下,或者落一下,很有趣好听,比如一个小孩会说“那儿呀,那是个杏儿树儿”“我瞅见那边墙头儿上坐着俩小孩儿”,或者点菜时,老板会问:“宰个兔儿尝尝不?”,多半就要了小兔儿的命。
来,你试试看:“吴英娃儿”,“吴英娃儿”。
那山下有水,曾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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