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多少人的心里有这么一首歌,“父亲曾经形容延绵的北山,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奔流在潮汕平原我遥远的家乡。如今终于见到这辽阔大地,站在巍峨的北山上我泪落如雨,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榕江之源上砂镇从小,我就知道父亲有这么一个梦萦魂牵的地方,山水如画,钟灵毓秀。巍峨的大北山,青岩锦障庇护山民;滔滔的榕江水,整座小城浸润如玉;天地之间,万物生长化存,物情人意,春暖花开……这就是父亲的故乡、我的祖籍地——揭西。
父亲总用那渴望的眼神穿越千山万水,用家乡话跟我们描绘那方美丽故土。揭西,佳山秀水美似人间仙境,拥有着悠久的历史人文、浓郁的客潮风情和丰富的物产美食,让人总想举步寻找镌刻着一段段鲜活历史的古村落、古街巷、古建筑,吟咏那黛青北山、悠悠榕江和梦幻般湛蓝的天空。
父亲年轻的时候,为了谋生远渡南洋到了马来西亚的古来。小时候,我经常听父辈们提起老家。平时寡言的父亲一说起老家的一切就滔滔不绝,语气里蕴含着无限的怀念。年少不懂深情事的我虽然还不知道思乡愁绪的滋味,但我知道父亲很想回老家看看。“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那些美好的温情记忆,熨平了他在外艰辛奋斗疲惫的身心。
父亲曾经说过要带着我回揭西看一看。但我也知道,他要回的家,那路实在太艰难了!那时候,从南洋得坐很久很久的海船到汕头,再从汕头回到上砂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看着父亲怅然若失地望着家乡的方向,我暗暗许下心愿,总有一天,要让父亲回家的路途变短变快捷。
二零一零年,我的夙愿终于实现了:每周三班的汕新直航,汕头—新加坡直飞只需三个多小时,架起了汕头与东南亚的空中桥梁。在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等地的华人很多,潮汕人更多。曾经,因为交通不便羁绊了他们返乡的脚步,而如今,老一辈华侨终于能便捷地回到那生之养之的故土,一慰乡愁。只是,父亲!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已经去了比远方更远更远的地方。
二零一四年夏天,我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这座在父辈交谈中描述了无数次的山城。这里,人们看得见大北山,望得见榕水,记得住乡愁。孩子们喜欢上砂的山清水秀,开心地品尝各式各样的客家小吃,学着大碗大碗地喝擂茶。我则认真地听着叔伯们讲述父亲在家乡的往事,这些记忆的时移跟父亲慈爱的形象重合成影,让我眼睛湿润甚至泪流满面。
我站在北山上,仰望着头顶蔚蓝高远深邃的天空,那样彻底的纯粹的蓝色,曾经也渲染着父亲年少轻狂的梦想。那一抹北山的蓝,伴着他一路远行,无论他走得多远,都升华为他心中关于家乡和梦想的永恒。而榕江奔腾入海,江海绿蓝交相辉映,父辈们以海为路,漂洋过海,奋力拼搏,历尽艰辛,终于在异国他乡打拼出一番新天地。
我带着孩子们在山城住了一周,亲戚们带着我们走过父亲生长过的地方,这里就像小时候曾在书里读到朱熹的诗句,“九曲将穷眼豁然,桑麻雨露见平川”。在这里,我看到父亲曾经描绘过的,山谷田间涌动着金色的稻浪,果林里的果子泛着成熟诱人的光泽,空气里充盈着果实的清香,山间的泉水清澈甘甜,奔流的榕江边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夜幕降临后繁星装点着寂静的黑夜……然而,最令我惊异的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和我所见过的行色匆匆奔波着的人们都不一样。他们淳朴善良,生活水平提高了,有了便捷的生活和交通工具,却依然毫不走样地沿袭着过去田园牧歌式的生活。
曾几何时,父亲总惦记着要回到这里,寻觅和守望远去的归属感。我也曾以为,那些浸淫了无数历史余痕的古老村镇,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远去而被人们所遗忘。历史和人文赋予这片土地以深度,让他们的日常便扎根在具有诗意生活的土壤里。
我看着淳朴善良的亲戚们,想起父亲多年前,他教我学家乡话,让我和年纪相近的侄子通书信。但凡家乡人有困难来求助,他都慷慨给予。他总说给予和得到一样都是福气。直至此时,我与多数素未谋面的亲戚们深夜促膝长谈时,我才恍然了悟——无论相隔多远多久,我们的心和命运从来都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我庆幸自己付出不懈的努力,实现了缩短回乡路程的梦想,也庆幸自己做出带孩子们回祖籍地寻根的决定。如今,年过花甲的我,不管跨越过世上多少美丽的山水田园,看过多少国家的街巷阡陌,但每当月如水、风乍起、天欲雨时,记忆便溯流而上,恍若与天上的父亲穿越时空的维度,相遇在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共看北山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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