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说啥

许多年前的许多年前，我们村有一人死了，要从海拔最低的大山脚下抬到海拔最高的大山顶上。需要很多人抬。当事人家请遍了全村。由于我妈老汉咡正在屋里吵架，吵得来无法应付日常事务。他们就给了我二十元钱，让我去“吃酒”。当时我们那里“赶礼”最低就是二十元。

那天早上，全村人围坐在一起吃过早饭，就一起抬着“丧”出发了。坡很陡，很多人一起抬，另有几根又粗又长的绳索，系在“逍遥杠”上，许多人帮着拉。伴着道士先生的敲锣打鼓声，到近午时分才把“丧”抬到山顶的下葬地点。两根高板凳搭起，暂时放下来。准备放到“地穴”上的时候，当地队长来了。他说：“去放嘛，给你爆了它！”主人家和亲戚朋友都围拢来问怎么回事。那个队长支支吾吾的。这时一个将就年轻的亲戚走过来说：“我呢，是个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人。我就不转弯抹拐了，一句话，好多钱？”于是那个队长说了多少钱，给了，人才下葬了。之后几天里，他们起过纠纷，但又解决了纠纷。这些都是外话，不谈了。要说的是我转弯抹拐要说的是，我捡到一句话：一根肠子通屁眼……

我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

刚来干搬运的时候，我去帮一家买砖的门市。这个门市是一个石棉瓦的棚棚。老板是两名女子。她们没有起步资金，就合伙做。资金还不够，门市就是一个空架子。她们到别的门市上去拿样品来摆上，玩起“空手道”，节约了租库房的钱。一有生意，就跟买主说，你回去吧，我一会叫我的车子去我库房里把砖给你运来，再叫我的搬运给你搬进屋。说着，指指我。有一次，讲好了一家生意，风风火火地安排，打电话去市场上叫了一辆货车，从别人的库房里把砖给拖去，又叫我去帮着搬。搬完了，趁着他们点数验收的时候，我站在窗边望景致，买主凑过来跟我聊天。他说：“她们的库房在哪里哟？我说跟她一起去看看，她们高矮不要我去。”我斩钉截铁地说：“她有啥子库房哦，她去铲人家的砖来卖的！”买主哑然。

下一次，两名女老板又做成了一单生意。又风风火火地安排。我临出门准备去搬砖的时候，她们中的一个喊住我：“××，在人多的地方别人问你什么话，你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不要说，或者你干脆就说你不晓得。听到没有？”我答应“嗯”。她说：“嗯！你光是答应，我晓得你是什么话都会说的。”我说：“好久哦？”她说：“前一次人家问你我的库房在哪里的时候，你怎么回答的嘛？你回答的是她有啥子库房哦，她去铲人家的砖来卖的。”她说着，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她好象把我没办法。她说：“你太老实了！”

有一次，她叫我送一百件600×600的仿古砖到加工房去切。有四五百米远。她叫我送完后，就拿加工房的本子，写上：“切成300×600的，不磨边。”然后撕下，放在砖上面，加工房的人就知道怎么切了。我照做了。上午的事，下午我去到她那儿，她说：“你干的好事！我知道你做事不精，幸好去看了一下，看见你写的单子是：切成300×300的，不磨边。幸好我去看了一下，不然那么多砖给我切废了怎么办？也幸好他们还没有开始切。”……

有一次我去帮另一家卖砖的。砖卖出去，送进屋之后，买主才付钱。一般卖主就叫搬运给代收回来。但一般都是叫别人代收，没有喊过我。有一次送很少的一点砖出去，只有我一个人去。买砖的老板就对我说，只有几百块钱，你帮我收回来下。但是注意不要弄到假钱！教了我怎样识别假钱。他说，谁收到假钱谁负责，平时不敢喊你，知道你做事不精。但今天没有别人，只好喊你收，所以你千万注意。

还有一次我去帮另一个老板，他却二话没说，初次合作就叫我给他收几千块钱回来。我去时正是中午，一伙木匠，把钱给我，然后随我一起乘电梯下楼去吃饭。在电梯里，我还没有来得及揣钱。那个给我钱的木匠说：“你好生点哦，不要捅落了。”接着又说：“如果他注定要落，不如我们给他抢了，拿去吃翘脚儿！”另一个说：“有得给他抢了，不如先就不拿给他。”再一个说：“哪儿呢？给他，表示我们给了钱，好给老板脱手续。给他抢了，那是怪他自己捅不稳，不关我们的事！”他们就那样边说边笑。

我那时刚刚出门打工，也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