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奶奶走了。

记忆中，那个儿时的奶奶早已不再了。奶奶自我上大学就中了风，而后一直半身不遂，卧病榻、坐轮椅。前几年还能靠自己拄拐一步一步挪动，到饭桌、到沙发，意识也还清醒。这两年她的身体突然完全垮了下来，意识模糊、饭量减少。手术后更是头发也全部剃掉，配上瘦骨嶙峋的身子，看起来特别可怜。

奶奶留给我的一直是一笑就露出一颗银牙的样子。我现在想起奶奶，依然还是她笑的样子。

和奶奶一起的经历并不多。记得清的，就是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奶奶孤身一人带我去了一趟枝江二爹家。记得电公交车的火花带闪电，记得儿童公园的儿童小汽车，记得从枝江回奶奶家后不见父母的嚎啕大哭不愿吃饭，记得爷爷说不吃就饿着后淘着肉丝汤配着红薯饭的人生最美味的一次狼吞虎咽。

还记得跟着婆婆一次去田间劳动，百无聊赖地我突然腹部疼痛，三急之一蠢蠢欲动。奶奶立马锄头刨了个小坑，我往那一蹲，也顾不上什么羞耻。疼痛消失之后，奶奶扯了两片大白菜叶子，往我屁股上一贴…那个触感，至今难忘。

还记得一个夏天，尚穿着肚兜的老四在客厅的竹凉床上堆着积木，奶奶卧在旁边，手撑着蒲扇给他赶蚊子。又是一个夏天，我在公交车上遇到了奶奶正好送四弟去宜昌上学。

再往后，记忆开始缺失；再往后，就是奶奶中风了。

比起奶奶，太奶奶才是那个主动拉我们去稻草窝里翻柑子、说有苹果修了吃、悄悄将百元养老金塞给我们的人；再往前，太公才是那个带着我们去店里理发小卖部买东西的人。这些奶奶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做。

前一阵子，不知怎的，突然想去读读韩愈的《祭十二郎文》。这是高中语文的内容，以前觉得这文没设考点，且是一篇祭文，想罢没什么读头。现回读的过程中想到写这篇祭文的韩愈也离开人世，而且已经离开了一千多年，就如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里的今之视昔，犹如后之视今。韩愈当年写这篇祭文时，可曾想过这样的情感穿越了千年。之前在b站也看到有博主用现代文朗诵之，一句句说自己泪目的弹幕刷不停，人类终究还是有相同的悲欢。

奶奶走了，父亲们就直接躺在了死亡上面。而我，我们，也终有一天会直面死亡。

奶奶，你只是先走了，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