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娘家,母亲不经意间又提到她去世多年的姨娘(我的姨婆),言语间依旧忿忿不平。
姨婆虽说92岁高龄仙逝,在母亲的心目中,她完全可以生活自理,活至百岁没问题。
姨婆唯一的爱好就是玩小花牌,3~5元输赢。五六十岁的人都玩不过她,她从不戴老花眼镜,耳稍有点背,可眼明手疾,反应灵敏,不轻易出错牌,常赢多输少,年轻一辈自叹弗如。
姨婆常年在北京给人做保姆,直至七十多才回家,与唯一的儿子住一起。
我的嫡亲表舅(书面称谓)是乡村医生,生活习俗异于常人。
表舅的俩儿子小时候上我家拜年,称呼我父母为姑姑,姑父。及至成年后,某天回家,路上遇之突称呼我母亲为婶婶(他们或许可以这么称呼,毕竟我父亲与他们的父亲隶属同一大家族),后来,逢年过节上我们家便是叔叔婶婶了。可是,我母亲一时适应不了,深感不痛快,召集我们姐弟仨曰:“他们家现在发达了,你们以后也改改口吧,伯伯,伯母就行了。”
我父亲在一旁听之笑了,摇了摇头。
后来我坚决贯彻母亲的这一指令,是的,你必须承认,“舅舅,舅母”这个词己成过去式,伯伯,伯母,才是最合情合理。
不知我的弟妹们执行的如何。
我的表舅好学,祟尚知识分子,家中书籍堆满柜,尤其医学类。
除了病人,他的家中往来无白丁。
表舅是不屑于与下里巴人打交道的,在他的眼里,不爱学习的人,是无知,是文盲,是叫花子,是木头人,是等死……
总之,无一是处。
表舅几乎没有亲戚,他的妹妹们都快把他忘了。
偶尔上门,也只是来看看老娘,从不吃饭,便匆匆走了。
她们甚至难得与哥哥嫂嫂们打个招呼,因为他们知道哥嫂忙阿,忙到无暇招待她们。
表舅家从不吃肉,以吃素为主,他家的客人深谙此道,所以来去匆匆,难得留餐。
表舅每逢聚餐,他都是独坐一旁,冷眼旁观四周豪饮海吃的人们,点烟蹙眉,于他,难得下著。
表舅的眼中,酒伤肝,肉是毒,咽下去无异于慢性自杀。
他为人们的无知而感到悲哀。
母亲见之在一旁撇嘴说,你看他一天抽几包烟,怎么不思量思量一下自己。
表舅视赌如仇,他见赌的人如避瘟神一般。
姨婆晚年闲来无事,经常偷偷摸摸邀约几人玩牌,表舅若闻之,必发雷霆之怒,赶来把姨婆骂到“血淋淋”,丝毫不分母子关系,玩牌之人,面面相觑,尴尬之极。
“待会到家里去,这老太婆还不知给儿子训成什么样,作孽多,马上要见棺材的人列,欠欠小牌都不行。”牌友纷纷叹息着。
牌友于母亲讲了,母亲冷冷道,你们看他那张嘴,象一个读书人说的话吗?
那天,我家包肉菜馄饨,姨婆正好在我家玩,母亲留姨婆在我们家吃,姨婆摆了摆手,连连说“不用不用,你表兄哥哥知道会骂我的,讲我嘴馋。”
“骂你跟我讲,什么人哪,自已不吃肉,叫全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母亲显然很愤怒。
吃完,姨婆抹了抹嘴说,肉菜味馄饨真鲜呀,我多少年不吃了。
母亲笑着说,以后我包馄饨你都过来吃好了。
姨婆咧开嘴笑开了花。
姨婆家隔壁的李奶奶某天傍晚时分赶来我家,拉着我母亲说,快去看看你姨娘哦,要给儿媳妇打死了。
母亲一急道:“又为了什么呀!?”
“还不是你姨娘今天又和我们偷玩牌,唉!我们看这老太婆可怜无聊呗,以后再也不和她玩了。”李奶奶道。
母亲心急火燎赶去时,表舅正声撕力竭地教训着姨婆,舅妈在旁冷一言热一句,母亲心疼地望着吓到瑟瑟发抖躲在门后的姨婆。
未过多久,姨婆一病不起,与床为伴了。
母亲每次去看她,姨婆的眼中似有万般委曲,无奈儿媳妇在身旁,千言万语只得咽了下去。
不足一月,身体一向硬朗的姨婆驾鹤仙去了。
几年后,七十多岁的养生专家表舅也仙去了。
表舅生的什么病,母亲说不出名,其他家人也说不出个道道,只说此病乃亿分之一。
前不久,表舅的儿子提着礼品找上门与母亲讲,婶婶你有时间多陪陪我妈吧,我妈一个人在家无聊。
母亲当即讲,你们可以把她接去侍候着呀。
“我妈和我们住一起不习惯,在村上我妈说只有婶婶你与她合得来,婶婶,以后麻烦您多照应着点我妈。”表舅儿子笑着说。
“我与儿子媳妇住一起二十多年,习惯了,挺舒服,哪儿都不想去。”母亲冷冷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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