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上那在马路边走着的老两口:“要你个电话。”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低个子的老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忘带手机了。”老伴儿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忘在家里了。”他就跟着他并排走着,而老伴儿是退到了后边,跟着。他和他刚说两句话,手机响了。“是我的手机?”不对,他的手机就在手里拿着。他看看那满头白发的低个子老头 ,他这才摸一下自己的裤兜,装是装不住了。他掏出了手机,看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就直接关掉。“你这不是装着手机嘛……”他这才不好意思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这人就在自己的手机上按照他说的按了号码,“怎么不响?——噢,响了。”
跟他要一个电话号码还真难,走时他告诉他说:“我儿子结婚,要请你喝喜酒。”那听话的人也并没有应声,也没做声,似乎装着耳朵有点背。
——这件事让他难受了好几天,可固然是讨要到电话号码,可似乎有点“强人所难”。那时他儿子结婚他可是参加了,他嫁女儿他也去了,现在轮到自己儿子结婚叫叫他,他就有点不高兴,“装聋作哑”,什么人呢!过去做过财务科长,还是个退休干部呢!——他有点想不通。
又过了几月,他在路上又遇到一个退休副厂级干部,那时他在位时,他也是叫了全单位的人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他也退休多年了,头发不像先前的那个矮个子老头儿,但也早已花白,只不过是他有时间就把那头发染黑一些,这样看去就显得不那么老。“唉,老……”他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叫“副厂长?叫副总经理?”似乎都不对,人早已退休,那些官衔也早已不复存在。叫他一个“老”也算是尊重他。“跟你要个电话”
“你要我电话干什么?”那个退休的副厂级干部回过头来问,显得有点不高兴。
“我儿子要结婚。”
来人一听这般说,掉头就走,扔下一句话:“唉,我在也不在!”又解释道,“我去我儿子那里,哄孩子。”愤愤然走啦!
你看他还在原地站着,掏自己的手机,准备……
那干部模样的人早已走掉!他一时懵圈了!过后他真想追上前去骂他几句。“你儿子结婚就能叫我?我儿子结婚叫叫你就不行啦?”
——这样就又气了他两天。在这两天中他什么事也不想做,光听相声、小品,但也乐不起来。他想想鲁迅笔下的阿Q:“儿子打老子……”,他也想来个“精神胜利法”,可是怎么也“胜利”不起来。你说他,本来朋友也不多,这过去吃过请的人,他总该叫一叫,让他们“还个礼”应该没错吧?礼尚往来,人之常情。可……怎么什么事到他这儿就,——就这么难呢?
——这才是仅仅要过两个人的电话号码,要两个人就气他两次,要是要十次呢?——那他还活不活啦?!
他看着那个记录着他吃过请的名单:孟(这人过去也当过主任),他有三个女儿,前边的两个女儿结婚他都没参加,三女儿结婚他是主动提出要求参加的,……面对这个人跟他要个电话他会给吗?他参加过他一个女儿的婚礼他不会也忘记了吧?再看看这个王,她是他初中时的老师,老师的两个孩子结婚都叫了他,他都去了,现在她已“白头”,可以不可以叫她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呢?叫?还是不叫?跟她要个电话?平时老看不到她,这过年了,偶尔见她一次,还是在公园,她在锻炼……
前边的两次“碰壁”让他胆怯了许多,他的头有点“紧”,好像脑筋拼命地往里收缩,——空洞了!他就那样不断坠入那个深渊!没有依靠,他想抓住一根稻草……下降的速度太快,仿佛是在一个黑洞里,无边无际……他的神情恍惚,似乎他的“魂魄”已经飞离他的躯壳……
他独自一人在家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突然电话铃响了,他以为又是保险公司打来电话,找来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我是……你这电话,我找了好几天,是单位小刘才帮我找到,这就打给你。你把这个号码记下,那天我实在是有点忙。老母亲九十二了,阳啦……这不,弟兄几个轮着照顾……”
“奥,原来是这样,……没事,不当紧,”他的内心有点激动,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讲话,“你说,我就想,我就那么一个儿子,你儿子结婚我参加了,我都记着,……这两天我的心情不是很好,……反正吧,我告你一声,愿意来,就来;不愿意,也就算啦……”他这样讲,把肚里的怨气发出去,好受一些。对方回道:“叫,就对啦;不叫,那是看不起我……是哪一天结婚?……哦,那时候,我也回来了,看吧,能参加,我就去;不能,让人稍给你……”
你看看,领导果然是领导,就是有水平、有素质、有能力……他有那么多我们所不具备的“政治素养”,要么人家能做“领导”呢!站得高,看得远,想得细;目光犀利,头脑聪慧!
这下他真的释然了,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那天,他没有追上前去骂他,这就对啦,要是骂了,就没有回旋余地了,那样会把事情搞糟的!——所以说,万事需要忍耐!
楼上的老李,三个儿子结婚、叫他,他都没有参加。因为当时他是光棍一条,等到他讨到了老婆有了儿子——到现在,儿子也要结婚了,——当然,也不能叫人家。
光棍,离了婚的光棍,能不能叫呢?他又犯难了,在他身边有好几个这样的光棍,说去吧,关系还不错,也常在一起玩。……人家假如一辈子都不打算讨老婆了,你拿什么还礼?
那个大个子刘,他离婚多年,本来儿子要结婚,他倒先急着找了个女人——他要先结婚了!叫了所有的朋友聚到一起喝喜酒。两月后,把在母亲(刘的前妻)那儿办过婚庆宴席的儿子、儿媳叫来再在他这里办一次,没有仪式,只是请人喝酒、收礼。
——像这样的人,他是叫他一人呢?还是叫他“全家”?反正他是参加过他两次“婚礼”。
那个有两个女儿的人家是叫了小张两次,两次宴席她一共是上了一千,可她的儿子结婚,人家还她五百,这小张就很不高兴,以后话都不愿跟她讲了!——心里很受制!要知道,小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是独生子女,也只办这么一次婚礼。
一本很糊涂的账,说不清,道不明。那个刘二,在十年前他儿子结婚,叫了阿男,人家给他上了一百(那时人们都上这个数),过后十年,阿男的儿子也要结婚了,刘二人也不去,让人稍给阿男一百,算是“还礼”,可这时的礼钱已经涨到了五百。七颠八倒,孰是孰非,必有明眼人能辨之!
他听得过去和他是邻居的老赵儿子要结婚,他主动要求参加,可现在,自己的儿子要结婚了,找老赵却是找不到了,到哪里去打听他的电话号码呢?——他又有点犯难了!他悔当初的“主动要求”,那以后他就“不再要求”,你请我,就明白地告诉我;不请,我也不会上赶着“赴宴”。
还有那些死去的人呢,他的遗孀,路上偶尔遇到,是叫?还是不叫?
纠结,真得很纠结!过去别人家的孩子“圆锁儿”,他就没“圆”,结果孩子在学校同班同学面前很没“面子”!别的孩子都在“笑”他!
前些年老人去世,他是叫过几个人,前来“上礼”,那边的人有些不解,他在电话里解释道:“白事宴”也算“喜事”因为八十岁的人去世算“老丧”是“喜事”,那人才过来把“礼钱”交了后匆匆走掉。——那现在的婚事是叫他?还是不叫?
这几年人家当官的操办婚丧喜庆事宜,啥也不“举着”,你说中央规定十八桌,我就今天请十桌,明天再请十桌……而且都是在晚上,“偷偷地过去,打枪地不要!”你连“新人”都看不到,去了交钱、吃饭,然后走人;连“喜门”也不开,只给你吃一顿饭!——就这么简单。而且还是自己把礼钱塞到“红包”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用订书机订住,交给有关负责人,大多数的人最少上一千。你上少了领导就不高兴……唉,这当官的这几年也纠结吧?他们纠结什么?他们唯一纠结的是:别让“八项规定”把他们抓住!他们还有纠结的,那就是防止有人拍照!拍什么照?“新人”都没有,你就拍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你说是吧?
……等等,等等,想着想着他就头“大”,日夜纠结着,辗转反侧,不得安宁,何时是个头啊?
婚宴的炮声响过之后,大概就安静下来了,一切都正常了,不再纠结。
可那以后还有别的人叫他参加婚礼,他是去?还是不去?这不就又纠结了?
八十年代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纸质“请柬”,到九十年代就有了,而且后来“请柬”的做工也越来越考究,发展到二十一世纪头十年过去,人们就少了“请柬”,再后来就是发“短信”、“微信”、电话通知。
那时候,老贾儿子结婚,他就在胳膊上挎个兜子,装满了请柬,在厂大门口,上班下班等着你,见面,熟,就当下写在请柬上,发给你。
也到“自由市场”、超市,发请柬。
他又想起四十年前老许娶媳妇,只叫了三五个好朋友,朋友送来一只暖壶,和一个台灯;往楼下扔一串鞭炮,就算结婚了。就那么简单!没有纠结、没有惆怅……谁说过:简单,就是幸福!10:05 202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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