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关系:金掌柜是金阳的爷爷,金掌柜拥有一家酒馆,金贵是住在离酒馆不远的一个孤独老人,金兴是他儿子)
下过雨的天气,天空蒙蒙的。浓重的白雾笼罩着整个村庄,笼罩在每个人身上,鼻子上,仿佛快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下午,金贵回来了,他和金掌柜正谈论着什么。突然,金贵转过身,撸起满是灰尘的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时候金阳才发现金贵的眼睛红红的,像雪白的兔子的眼睛。
晚上,吃过晚饭,金阳和爷爷金掌柜一起到金贵住的地方去了,酒馆离金贵家仅隔着一片菜地。想起以前的每年夏天,金掌柜总是在打烊以后拿着自家酿制的陈年老酒到金贵门前的石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再弄俩下酒菜,俩老头就喝上了。月光悄悄地流淌下来,洒在老头儿的头上,衬出明亮的白光。而在这个时候,金阳就坐在爷爷旁边,抬头望着月亮,一动不动,似乎总想弄清楚:那么一个小点儿的月亮到底是怎样装下一个两个人的。时不时有微风吹来,金阳这才发现脖子酸了。于是他晃晃头,来到金掌柜身后又马上狡猾地钻进爷爷的手臂,用头顶顶爷爷的下巴,说,“爷爷,我要酒喝!”金掌柜也不恼,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把杯子凑到金阳嘴边,说,“上辈子欠你的!”然后又呵呵的和金贵聊起来了。喝完酒,金阳又装模作样似地仰起头看着月亮了。
金阳和爷爷走出酒馆,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两个人的影子一大一小地落在身后,旁边篱笆里的青菜叶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弱弱的冷光,酒馆旁边的那个木桶接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这次金掌柜身上没带着酒。
到金贵家里时,他正在准备晚饭。昏暗的烛光下可以看出金贵家里很简单,一张靠墙的桌子,三条和桌子宽度一样长的凳子,其中两条已经落满灰尘。桌上放着一盆白米饭,硬邦邦的,灶前冷冷清清,没有烧火。金贵见了金掌柜,说了句:“坐吧”就出去了。金掌柜和金阳坐下。
不一会儿,金贵回来了,手里拿了三个鸡蛋,“啪”的一声,把一个鸡蛋敲碎在碗里。这时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坏了”,金贵说,“这鸡蛋还是金兴上个月给我买的,时间久了就坏了,就像人一样……”
金贵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竟然私下嘲笑那些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人,没成想自己这辈子竟也遇上了。我记住了,这就是我养了真么多年的儿子……”金掌柜和金贵交谈了一阵就带着金阳回酒馆了。
这天,金阳早早地睡了。渐渐夜深,月亮照着整个村庄,四面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像一座死城。半夜里,模模模糊糊的,金阳听见狗吠的声音。
第二天吃过早饭,迟迟不见金贵来酒馆,金掌柜就叫金阳去看看他。金贵的家有四间房,一字排开,中间是客厅两侧是厨房,东边的是儿子金兴的,西边是金贵的,儿子成家后媳妇儿吵着要跟金贵分家,金贵把东边好些的厨房——里边有新制的锅碗瓢盆,墙里墙外也是新修葺过的,还有靠近它的一间偏厅分给了儿子。这间偏厅前后各有一个窗户,前面的窗前种着一排橘子树,每年秋天,透过窗户就能看到那满满的一树的橘子。金贵是个奇怪的老头儿,每年侍弄这些橘子树,等收获了吧,自己又不舍得吃,总是要留着,说是要等他的儿子把小孙子带到家里来才肯吃,可是五年过去了,金贵年年都把留坏了的橘子倒进小溪里,然后看着冲走的橘子一阵出神。
金贵家的门紧紧地关着。“砰砰”的一阵敲门声后是一片寂静,没人回答。金阳试着用力推门,可是没反应,显然是从里面插上了。这时一阵风吹来,门前的杂草摇摆着,金阳感觉有点冷。于是金阳跑到那橘子树前试着向偏厅张望,可是前面的窗子被一张红色的帘布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金阳于是又到后面的窗户。只看见对面桌子上放着一只古老的座钟,房间里很安静,“滴答滴答”听得见时间在钟摆的那个小空间里轮回。靠着窗子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碗,碗里有些食物残渣,已经干了,不过仍然可以看出碗里盛过鸡蛋,碗口上横放着一只筷子。对面的窗户被帘布遮住,房间里挺昏暗的,窗前的长桌上放着几本书。侧厅东边靠墙是一个带一面大镜子的衣柜。就在这时,镜子里的一幕让金阳浑身发冷,惊呆了……
镜子里出现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布衫和黑色的裤子,脚上穿了一双白袜子,笔直笔直地平躺着,床下整齐地摆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就这一瞥,金阳吓得发抖,马上跑回去告诉金掌柜。
金掌柜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他马上叫人去通知金贵的儿子,叫他马上赶来。消息马上传开,乡亲们都聚集到金掌柜那儿来,议论纷纷。正当金掌柜焦急地来回踱步时,金兴来了。短暂的交谈过后,金兴跑回家,他推了推门,没推开,就马上用身体去撞门,两三下,门就开了。大家也都连忙冲进房里看个究竟。
金兴进到房里,慢了下来,缓缓地走到父亲身边,试了试他的鼻息,可惜金贵的身体早已经冰冷了。人们也进来了,只看到金贵身边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金贵穿着整齐,身体僵直,除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身上什么也没盖。旁边桌上的那个破瓷碗上方吊着个红色的竹篮子,篮子后面的墙壁上有幅字,上面写着:“百善孝为先”纸上落满灰尘,落款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那几个字在这房间里显得分外刺眼。人们木然,大家都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好好的一个人铁了心要自杀?突然,有人大叫:“看!这是什么?!”人们围过去,只见帘布前面的桌子上有几本书,书上用石头压着一张纸。金掌柜手颤抖着打开那张纸。上面写着:
1、X月X日借王某XXX钱还没还;2、X月X日我替XXX做了半天工,还没付工钱;3、竹篮子里有些橘子,带回去给我孙子吃,不要久留,什么东西时间久了都会变坏……
……
好好教育我的孙子,“百善孝为先”,叫他千万不要忘了! 切切!
人们纷纷看后,纷纷摇头。
下午,铜锣旧鼓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就如“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然而,人们明明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亲人的离世,但却又不敢去想,不敢去问自己:万一有一天我的至亲离开这个世界,我要怎么面对?怎么笑着对待生活?
金贵死了,而他的死因却有着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那天他的儿媳妇和他吵架,而他儿子为了老婆打了他,他是太伤心了,就喝下毒药死了;也有人说是因为那天他喝醉了酒,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不顺心的事一时想不开才喝毒药死的。
一阵风吹过,金贵门前的那排橘子树摇摆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人不在了才来后悔。金贵死后的每年里,逢年过节的时候,金兴都会回家,买好鸡鸭什么的,带上些冥钱,一瓶酒,到金贵的坟前。这天是重阳节,金兴从衙门回来,照例带上东西,来到那片青山绿水前。这里已经长满了茅草,但是坟头上的方石依旧肃然地挺着,眺望着远方。金兴深深跪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念有词。一会儿,他坐在金贵的坟前,两眼望着远处,慢慢地回忆起来:
小时候,自己身体不好,有一年冬天金兴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一个多月都不见好转。一天晚上半夜醒来,金兴觉得喉咙干的难受,哼哼了一声。
“兴啊,睡醒了?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怎么满头大汗的?我的小可怜!”母亲伸手摸摸金兴的额头,“哟,还这么烫!”金兴睁开惺忪的睡眼,昏黄的烛光笼罩着整个小阁楼,墙上挂着的农具也投下倒影来,使这个房间显得更加局促。母亲就坐在床头,跳动的烛光映出母亲满脸的焦虑。
“饿了吧?金贵,快去厨房盛点猪肺汤来!”
“不,不要……”金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三个字,但声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短暂的古老的木制门磨地的声音过后,又是一阵脚踏木制楼板的声音,越来越远。
“金兴,吃点罢,你都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旧病没好又要饿坏了。”母亲很担忧。
“伊,我不想吃。”金兴有气无力。
这时后又一阵脚踏楼板的声音越来越接近,还伴着一股猪肺汤的味道,金兴觉得一阵恶心。
金贵端着一碗猪肺汤进来了。
“金兴啊,吃点猪肺汤,晚上煮的,你父亲一直给你在炉上热着,就怕你半夜醒来喊饿。”说着扶起金兴。金兴坐起来,只感觉背上一阵阵的冷,衣服紧贴着肉。
“他爹,你看看金兴,背上全湿透了,出了一身的汗,可是病还不见好,这可怎么办哪?”母亲转向金贵。
“别急,我明日到镇上再去抓帖药,先看看他要不要吃点东西”金贵说。
“来,金兴啊,吃点吧!”母亲一手端着汤碗一手盛好一勺一边吹着气一边递向金兴。
这时一股猪肺汤的气味腾腾地冒起来,不容反抗地钻进他的鼻子里,金兴觉得肚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肠胃往上就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他扭过头,表示不想吃。
“可能还不想吃,算了吧”金贵说,“给他擦擦,换件衣服再睡会儿,就快天亮了。”
“小可怜!”母亲放金兴躺下,叹了口气。
外头呼呼的寒风闯进屋来,引得那昏黄的烛焰也跟着剧烈地晃动起来,金兴又模模糊糊地睡去了。
想起这些往事,金兴不觉愤恨起来。他恨自己当金贵在世的时候没有好好陪伴他,把每一件父亲为自己做的事情都当作理所当然,而自己还未曾学会珍惜这一切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事或许往往如此。人生有很多如果却没有一个但是,好好珍惜每一次亲人对自己的好,而死亡是每一个生命的最终归宿,伤心过后,不必过于执着。为什么失去了还要受惩罚呢?那些和亲人们一起的日子都会成为最美好的记忆。人们应该因此感恩,在我们的一生中,有那么一些人,他们那样地为我们付出,而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一份爱,可以爱到不亏欠,是一种圆满。
金兴在金贵坟前站了许久才离去,离开的时候他对着墓碑说:“你生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以后我会常来看你,我会照顾好我娘,教育好儿子,你放心吧。但是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娘早点好起来……”这时林中传来几句鸟叫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鬼话》·外
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次谎话,但是这一次,却也是鬼话连篇。开过许多黄金箱却始终寻不到我那马来剑,然而人的一生到底要错过多少事,要为多少事情后悔?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太悲观了~)。以上选自自己写的《鬼话》,还没完成,其中若发现一些言语有抄袭之嫌,还请理解盗版,支持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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