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到底是谁，有什么问题？”眼前的女人明眸善睐，没有一丝妆容，可是满脸的严肃让刘斌想起了十年来无数个噩梦中最为熟悉的场景，只是问话的人不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而是……警察！
刘斌低着头，继续沉默不语。
“你不要用对付我爸我妹妹的说辞和我说，我不相信！”
……
刘斌的脑海里翻江倒海，恐惧自然是恐惧的，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他死死地遏制住想跃起逃走的欲望，不行，不能走！走了，就对不起杨叔和杨芳了！
……
说吧，大不了回去坐牢，死刑就死刑吧！一命换一命，七年的逃亡生涯，已经受够了！只是对不起杨叔一家了！
刘斌咬咬牙，对着眼前的人说：“大姐，我可以说。可是我走了之后，你能不要告诉杨芳吗，我…担心她！”
“早干嘛去了？”女人嗤笑一声，“不过你放心，我的妹妹我照顾，哪怕她要生下那个孩子，我也会照顾好的！”
听到女人的承诺，刘斌的心落下了，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往事一一道来。
01
刘斌，并不叫刘斌，而是叫刘嘉麟，今年三十岁，江西人。十年前，二十岁的他跟着叔叔到深圳一家4S店打工。一开始是当学徒，叔叔肯教，他自己也爱学，经过三年的半工半学，也算是出师了。店里给他转正了，成为一个技师，月薪八千左右，五险一金都有。这个待遇，说实在的，一线城市大学毕业的白领也就这个水平，所以，刘嘉麟很满意，对老板陈刚充满了感激，每天都尽心尽力地干活，很多时候隐隐有技术骨干的意思。
叔叔跟他合计好了，干完这一年，攒一些钱，回去相个好姑娘，然后带到深圳来，在这座城市扎根生活。过几年，再生个孩子，可以把父母接过来，一家团圆，其乐融融。
刘嘉麟很喜欢叔叔给的规划，感觉生活充满了干劲，开开心心地，有时嘴里情不自禁地哼出曲来。
然而，世事无常，生活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的人生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02
七年前的一个夏夜，深圳的夜晚依然潮湿而炎热。刘嘉麟刚下班，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嘉麟！”叔叔大声地呼喊他。
他回头，原来叔叔开着一辆商务车，正急忙追他。
“快上车，老板出事了！让咱俩赶紧去！”叔叔开着车到他跟前，着急地说。一听陈刚出事了，他急忙上车，问叔叔出什么事了。
原来，晚上八点多钟，陈刚带着店里两名师傅从外面办事回来，在离店不远的废弃工厂旁边，有一伙人冲出来见着他们就打。陈刚他们先是莫名地挨了几棍子，随后认出是张永林带着三个人打他们，没办法，他们只好一边用手脚招架，一边用手机叫人来帮忙。
这个张永林 ，店里的人都认识，是之前在店里做修车技师的，刘嘉麟刚来的时候还被他欺负过几次。后来因为被客人投诉太多次，老板就把他开除了。张永林怀恨在心，一直不停地搞一些小动作，比如拨打举报电话啦，或者联合其他的4S店抢生意啦，都被一一化解了。没想到，这次居然直接带着人打黑拳。
很快，刘嘉麟和叔叔就来到了打架的废弃工厂。有了他们的加入，很快张永林那边就弱势了。张永林的同伴见势头不好，开始四处逃窜。张永林呢，也作势要逃。
陈刚也许是打红了眼，也许是想到张永林三番五次地找麻烦，心里是烦透了这个人，陈刚大喊：“别让他跑了！”
对陈刚充满感激之情的刘嘉麟，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老板，这下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冲上前去，一把就拽着张永林的后脖子大力地扔在了地上。陈刚走上前去，朝着张永林身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吐了口唾沫：“你再找我麻烦，不让你好过！”
张永林抱着头，躺在地上，不断地呻吟。几个人觉得出够气了，就走了。
03
深夜十二点多钟，还在睡梦中的刘嘉麟接到老板陈刚打来的电话：“兄弟，张永林死了，警察肯定要查，你出去避避风头吧，对不住了！”
张永林死了？！刘嘉麟一下清醒了，背脊发凉。
房门被大力地打开，叔叔一下子冲了进来：“嘉麟，出事了！”
……
叔侄俩慌乱地收拾了东西，怕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就朝不同的方向逃跑了。
一开始，刘嘉麟是没有目的地跑，尽朝偏僻又荒凉的地方跑。他不敢坐火车，不敢住宾馆，怕自己暴露身份，被警察抓了。
提心吊胆地逃了十个月，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西北的一家小镇上了。小镇处在一条大公路旁边，背后有苍凉的山。一旦有风吹草动，比较容易逃走。出于这个考虑，他落脚在了这里。
这时候，他已经身无分文了。头发又长又黑还满是泥垢，满脸脏污，根本看不清五官。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西北地区比较寒冷，他穿着薄薄的棉衣，瑟瑟发抖。村里有个破庙，他就住在了那里。
因为怕自己的南方口音露馅，他闭紧了嘴巴，无论谁问他话，他一律不回答，久了小镇的人都叫他“哑巴”。
小镇的人善良淳朴，他们也会有人时不时地给他吃的。在这样乞讨的生活里，他认识了开修理店的杨叔。
杨叔这个修理店什么都修，电视机、录音机、电饭锅、自行车，也会给来来往往的大货车修理些小问题。
杨叔一家比较善良，见到他在家门口附近，都会给上一两个馒头，有时会是包子，大概就是自己吃什么就给他什么。甚至还拿出旧的被子和衣服、家具给他，让他过得舒服些。
04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小镇上的人已经习惯了“哑巴”的存在。
还是一个午后，他正靠在杨叔家背后的大树下乘凉，突然听到怒气冲冲的斥骂：“姓杨的，你不会就别瞎摆乎，现在弄坏了怎么办？我这可是大货车，你得赔！”
他走过去，想看看究竟。只见杨叔叔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赔着笑脸：“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再试试！”
“还试？更加坏了，怎么办？”那男子不依不饶。
“你…怎么不……让碰？”许久不说话了，刘嘉麟有点口吃，但还是努力地说了出来。
“哟！这还有个乞丐！”中年男子大声嚷嚷。
杨叔这才注意他，“是你啊，今天还没来得及做饭，过一会儿再给你拿吃的哈！”
这个时候了，杨叔还关心他的肚子。
……
趁着他们争执的功夫，刘嘉麟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他索性走到大货车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拿起杨叔的钳子，鼓捣了几下：“好…好了！”
中年男人不相信地试了几下，还真是好了，这才走了。
一场争执就这样结束了，杨叔从解决问题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你会说话？你还会修车？”
他告诉杨叔，自己叫刘斌，今年27岁，是江西人，在大城市的修车店打过工，所以会修车。但是父母亲人都不在了，自己干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流浪到这里了。
杨叔和小镇的人轻易地相信了他，并且很久都陷入震惊之中：哑巴不哑了，还会修车！
就这样，他化名刘斌，就留在了杨叔的修理店里。
05
刘斌收拾干净后，修短头发，穿上整洁的衣服，大家都觉得这小伙还挺精神。刘斌专门修理大货车，因为技术好所以生意很不错。杨叔说要和刘斌平分这部分收入，但刘斌说自己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自己也没有花钱的地方，杨叔就把钱给他放来起来。
在后来的时光里，杨叔的小女儿杨芳爱上了他。年轻单纯的姑娘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意，那双明亮的眼睛总是有炙热的光芒。其实他对杨芳也有好感，但自己是有今天没有明天的人，怎么能耽误人家姑娘呢？
所以，他几次婉转地拒绝了杨芳。慢慢地，杨芳已经25岁了，在这个普遍早婚的地方，已经算一个大龄姑娘了。杨叔急得不行，也多次叨唠。
……
今年春节，他一个人在修理铺待着，准备像往年一样看看电视、发发呆度过这个热闹的节日。杨芳找上门来了，并没有像往常似的盯着他看，而是带来一些饭菜，还有一瓶酒。他以为是杨叔让她送来的，也就接了。
然而杨芳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来和他一起吃起来。也许是那天的酒菜太香，也许是他潜意识里并不想拒绝，他和杨芳一起喝醉了酒。当然，酒醉可能就是一张遮羞布，他俩酒后发生了关系。
在他还没想明白自己要不要负责的时候，杨芳怀孕了。
……
不论他想不想明白，他和杨芳就要结婚了。杨叔很满意，还说自己一直把他当做半个儿子。
因为要结婚，杨芳在外面工作的姐姐杨洁自然赶回来了。杨洁在外面打拼多年，并不像自己爸爸和妹妹那么单纯，一上来就对刘斌有所怀疑。所以，也就有了开头那番话。
06
杨洁听完他的讲述，似乎惊着了，好半天才说：“那这么多年你和家人联系过吗？确定那人死了吗？”
“没有，不敢！”刘嘉麟低低地说。
……
空气陷入僵持，杨洁似乎也想不出怎样才是合适的办法。
“这就是这几年你不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杨芳的一声质问打断了满室的安静。
“芳……”刘嘉麟有点慌乱， 感觉自己像在众人面前被扒光了一样，很尴尬，也无措。
……
杨叔也很快地知道了刘斌的真实过往，愣了很久，还是说：“孩子，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你这么多年来勤劳善良，我打心眼里不敢相信你会是…逃犯。”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是，孩子，咱们要做光明磊落的人，犯错误了就要接受处罚，也未必见得就一定是死刑！”
……是啊，这么多年的躲躲藏藏也没有意思，自己还是去接受惩罚，那个张永林再不对，人家毕竟是一条命。时至今日，刘嘉麟很后悔年轻时的冲动，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非要…那样的方式呢？老板陈刚估计也没有落好吧！
对，国家判就判吧，他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无论多少年，如果杨芳愿意等，他回来就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如果不愿意，他也不怪他，毕竟她那么年轻美好…
在杨叔一家的劝说下，他鼓起勇气给叔叔打了电话，电话早成了空号，他的心一惊。他再度咬牙给记忆中老板陈刚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了。
那边的陈刚仿佛不相信是刘嘉麟，确认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说：“好小子，你终于有消息了！我找了你好多年了！没事了啊，咱没事了！”
……
放下电话，好一会儿，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仰天大笑，觉得自己这七年真是荒唐！转而又大哭起来，这些年的战战兢兢真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还是杨芳按捺不住，扯了扯他的胳膊，他才回神：“叔，姐，芳，我没事了！我可以陪着芳过日子了！”
原来，当年的张永林确实被打得奄奄一息，有路人经过把他送到了医院，其实伤的并不重，经过医院的治疗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当然，他也借此，要求陈刚赔了一大笔钱。
而所谓的“张永林被打死”的消息，是他们当年打架的废弃工厂附近发生了意外事故，一个青年男子当场去世了。陈刚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映就是张永林被他们打死了，他再一打听年龄、性别，都能对上。心里一咯噔，就让大家逃了。
还是他的朋友知道确切消息后， 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的。他们当年打架的行为算得上聚众斗殴，双方都有错，并没有重大伤亡的情况出现，加上还是张永林挑起的，所以当陈刚愿意出钱了结这件事情的时候，张永林很乐意地答应了。
无奈，刘嘉麟叔侄逃的实在太远了，他花了很多精力、人脉找到了他叔叔，叔叔经过这件事情也不愿意再待在深圳了，直接回了老家。现在挺好的，就是担心刘嘉麟这个侄子。
……
虚惊一场，杨家三口人好半天才呼了一口气。
杨叔意味深长地说：“孩子，咱们一般不惹事，来了事也不怕事，凡事都要有交代！”
刘嘉麟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可不就是，世间事都要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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