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二喜欢想。
慕二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这是朋友给他起的外号,意思是这人过于二百五,活脱脱一理想主义者,不切实际。然而这倒霉孩子过于爱幻想,每次都脑补成“慕二少爷”,再加上朋友同事叫的顺口,甚至有几次在签字时下笔前脑子短路不转轴。
慕二六岁时,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劳什子入学测试,于是这孩子顺顺当当进了一年级,并在科学课上提出了风力探测器——说白了就是拿小药盒的纸片子,贴了一个“T”字竖条在盒子上,风力越大竖条越弯,这就成了所谓的探测器。慕二信誓旦旦说自己创造了人世间的奇迹,同学皱皱鼻子不屑一顾,但是架不住好奇心,于是在微风细雨的测试中,被慕二少成功唬住。
于是,慕二少爷想做科学家,但是把这个豪言壮志给自家老妈说的时候,老妈专注于他掉了的门牙,敷衍地说了句“真棒”。慕二不在意,但是架不住做事三分钟热度,“做科学家”的梦想便不知消失在了哪杯冰可乐里。
慕二九岁,三年级。看了几本儿童故事,便下定决心想做个作家。正巧儿自家舅舅给了本欧式风格的本子,于是慕二少爷便拖着几个好朋友,在八月正热时节坐在树下,奶声奶气地无实物表演……不,也不算是,因为慕二少还不时翻翻本子,装模作样地说“这个故事读完了”。可怜小伙伴,全程摸不到头脑还让蚊子饱餐一顿。慕二少挠着蚊子包,将作家这个职业印在了没有多少笔墨纸张的脑袋里。
慕二十二岁,六年级。二少想学画画,老妈大手一挥,同意了自家儿子的梦想……然而慕二少对于第一节课不画圆和方,而是和两头漫画牛大眼瞪小眼这件事情表示无法理解。于是,就此别过,喜乐无关。
慕二十八岁,高三。毕竟成年人了,再怎么理想化都敌不过眼镜片和老师的黑锅底脸,加上不知道怎么了那段日子犯抽学着古装剧跟举着锅铲的老妈鞠躬行礼念了句“母亲大人”被娘亲暴打一通,于是乎慕二少艺术化道路就此掐断——不过老天开了个玩笑,这人高考结束调剂到了个设计专业,每天和CAD、PS大眼瞪小眼,有一次还画了头牛,神态动作与当年并无不同。
慕二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却进了文案工作室,靠着三两微薄工资,继续着爱幻想的主业,倒是在荷包爱情双空的夹击中莫名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闲适感。
慕二三十五岁,儿子抓周。二少刚赶完一个文案,眼袋垂到镜框边缘,熬夜后的一身齐整并没有给他带来几分精神,反而过于竹竿的身体加重了佝偻感。他搓着手看儿子拿起一本文学书,激动得想大叫,然而想到不能丢脸,于是这人生生憋住,镜框下白净的脸愣是出来了几分关二爷的意味。回去以后他对儿子大抒宏图伟业,希望儿子能做一个文学家,作家。然而慕小二少瘪了瘪嘴,给亲爹来了壶“无根茶”。
慕二六十岁,儿子的儿子一周。慕二少……或许叫慕二老爷比较合适。当年意气风发的理想主义者看着并没有做文学道路的儿子,老眼一眯,又对孙子说着经年不变的教导,末了问了句“乖孙做大文豪好不好呀”?乖孙听不懂,后面“噗”了一声,算是应了答。
慕二八十八岁,还在幻想,他幻想着他下辈子如果能,就从头来做个特别厉害的人,而且他一定能特别厉害。可怜这人,这辈子什么幻想都没实现,儿子从了商,孙子子承父业,一个和大文豪都没关系。
慕二从桌子上爬起来,草鸡窝头合着黑框眼镜下的双眼迷离,对焦在桌面上空白的word文档上,将梦里的走马灯按在了键盘上。
所以说梦只是个梦,多么条理有序,出来都成了不切实际。慕二少给自己倒了杯冰镇可乐,幻想着格式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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