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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分国家、不分语种、可以直译且通用的词语。都说爱无国界，如果它有另一个名字，那一定是妈妈。
记事以后到十岁之前，对我妈，可以说是讨厌，甚至有些怨恨的。
因为她总是忙着在外干活挣钱，干一些起早贪黑，不能按时回家的活。比如春天下地种菜、夏天采摘水果、秋冬分拣药材、挑选坚果之类不需要任何文化知识，但需要拼力气、比辛苦的零散活。
为此，我和姐姐没少挨饿，因为我妈回家晚，并且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给我们做饭，而是剁鸡食，安顿好家里的几只鸡后，才张罗给我们做饭。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回家，我肚子饿的时候，就拿着树枝条去打鸡，以解对她的愤恨之情。
除了挨饿之外，还有一个让我讨厌我妈的地方，就是她经常指使我干活。为了逃避干活，我总是拿读书写作业当借口，实在逃不过，便学着偷奸耍滑。
姐姐老实，总是按照她的要求一板一眼，跟着做。时间长了，我便落个不会干活，只会念书的名头。于是，除非遇到像去邻居家借面、借油、借鸡蛋这样，姐姐打死也不去干的活，强硬要求我去之外，其他时间，她很少再用我帮忙。
不干活的好日子没持续多久，我的小雀跃就被两件事击得粉碎，从而让我的青春时代，因为妈妈，变得灰暗、敏感且自卑。
那年暑假，妈妈带着我和姐姐回乡下老家，打算先去就近的姥姥家坐坐，下午再去爷爷家。舅舅家孩子多，我贪玩，不愿回冷清的爷爷家。姐姐想着带她长大的爷爷，就单独一人，提前去隔壁村看爷爷。
临近黄昏，姐姐一人哭着回来找妈妈，问及缘由，是婶婶不让她进门。她返回舅舅家的途中，路遇放牛归来的爷爷，本想让一直疼爱她的爷爷做主。谁料，爷爷看了看怀抱儿子的婶婶，只深深叹了口气，挥手让姐姐独自离去。
看着姐姐哭红的双眼，我心里想着，不回去更好，可以一直在姥姥家玩了。可妈妈，却不知为何，听完姐姐的诉说后，坚持立马带我和姐姐去爷爷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我妈撒泼的样子，双手叉腰、连哭带骂、最后还和婶婶动了手，头发抓乱了、衣服扯破了，依然坐在地上，不输任何气势，和婶婶对骂。
那场架吵了整整三个小时，惊动了方圆几里的乡亲们过来看热闹、劝架。最后的结果，是我妈带着我和姐姐，整个暑假吃住都在爷爷家度过。直到开学，我爸过来接我们，当着爷爷、叔叔婶婶的面，为我们娘仨主持了公道，方才罢休。
此后十几年，再也没人敢因为我妈生了两个女儿说三道四，也再也没人因为我们姐俩是女孩而低看我们一眼。但爷爷天壤之别的态度、婶婶趾高气昂的模样，和叔叔动不动，我儿子可是咱家唯一顶门柱的话语，依然给我懵懂年幼的心里，蒙上了灰暗的阴影。
而另一件事，彻底让我因为妈妈，变得敏感、沉默、自卑，且最终迫使自己想尽一切办法，逃离了她身边。
那是初中的时候，爸爸单位招临时工，很多闲赋在家的邻居阿姨都去上班了，成了别人眼中的“公家人”。妈妈也去应聘，只是，不同于别人家的妈妈，可以在档案室、报刊室、办公室等这些光鲜亮丽、且能正常上下班的部门工作。她唯一能干的，就是清洁工。那是一份干起来，连周围人路过都要退避三舍、捂着鼻子绕道走的工作。
每天早晨四点多，她起床，去打扫五层办公楼的卫生。扫地、拖地、拾捡垃圾、打扫厕所、擦各个办公室的桌椅，这些工作必须在八点半人员上班前完成。
后来，随着清扫工作的加重，她不得不在头天晚上就开始工作。有时，一觉醒来，隐约看见她洗漱睡觉，一般，都已是凌晨。
此外，每周日，她还需要推车去掏当年老式单位居民楼里的生活垃圾。闷了一周的各色烂菜剩饭、果皮纸屑、和着擦屁股纸和用过的卫生用品，散发着令人做呕的气味，满满当当用车拉五六次，才能清理完毕。
有时，遇上堵塞，就得挨个楼层去捅，常常累的她在三九严寒的冬日里，也满头大汗。她的腰，也因为这些繁重的工作，落下了严重的腰椎疾病。
如果说，帮她干活只是一种体力的考验，那和她一起去敲门收卫生费则是心灵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72户居民，每月一家两块钱的卫生费，挨家挨户敲过去，陪着笑脸讨要。素质高的，痛快给了，偶尔还客气一两句，邀请我们进去坐坐。遇上心情不好，不愿意给的，看尽脸色不说，关门的时候，还骂骂咧咧来一句：不就两块钱吗？值当大周末的过来敲门要？穷酸样，活该只会掏垃圾……
遇上这种情况，因大多是爸爸的同事，不好发作，可扭脸，总会看见妈妈偷偷抹眼泪，然后转过头告诉我，不要告诉爸爸，一定要好好读书，别受像她一样没上学、没文化的苦。
他人眼里的鄙夷和不屑，让我深深陷入妈妈从事“低人一等”工作的困扰当中。因为自卑，所以敏感，自动自觉和同龄人拉开距离。因为疼惜，痛恨无力改变妈妈的处境，所以学着冷漠，无视她的辛苦和操劳。只因，关闭心门，便不会感到痛。
高中三年，就这样沉默、执拗的用读书把自己隔离。明白唯有读书，才能摆脱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人和伤害我少女虚荣心的蜚语流言。
高考后，任性选择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求学，从此远离了真实的妈妈。可以毫无顾忌、信口开河的谈论内心刻画已久的妈妈形象。温柔、美丽、有体面工作、可观的收入，可以为我买漂亮的衣服、带我畅游知识的海洋……
直至毕业后，亲历一位好友母亲离去，深陷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才深觉，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无，人生只剩归途的真正含义。
而突如其来，降临到妈妈身上的一场病痛，终于让我看清，这些年佯装坚强冷漠的背后，是对她封闭已久的关心和无法言说的爱。
后来，看她因为我远嫁依依不舍、偷偷哭泣，看她为了支持姐姐工作，强忍不适，日夜照顾年幼的小外甥。再后来，看她在我遭遇家庭变故时，不远万里，来到陌生城市，每天拘于几十平米的小天地，帮我带孩子、做饭、干家务，只为慰籍我不忍与女儿分离的思念，而毫无怨言时，终于明白，她毕生所求，不过是两个女儿过的幸福而已。
时至今日，我依然努力，去尽力弥补当时年少，错过许多与她亲密相处的温情时光。也总是祈求上苍，愿我的妈妈能够健康长寿，给我陪伴她的时间更长。
随着年龄渐长，已为人妻、人母的我，在亲历人情冷暖，生活酸甜苦辣后，回想过去那些年，她所有的艰辛，无非是想尽最大努力，让女儿拥有和同龄人一样的生活。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物质生活背后，身体力行告诉我们的人生道理。
任何时候，都不要掌心向上，依附他人而活；任何时候，都不忘记捍卫母亲和女性的尊严；任何时候，都不放弃拥有一技之长、独立存活于世的能力。
家，是港湾，妈妈，是牵我们回家的线，愿你我走出半生，仍有妈妈手，带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文章首发心事倾诉树洞，ID：xsqs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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