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和疑虑,去追逐那无家的湖水,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我,他正沿着这条路来。”
——泰戈尔《采果集》
余秋雨的“人文山水”
人文少了山水,显得空浮;山水少了人文,缺了灵气。纵观中国历史,人文和山水总是密不可分的。在山水中寻找人文,莫不过是一种最理想的旅行状态了。
余秋雨先生写这本书,首先是受了一位青春不老、童心难泯的美国老教授的激发。这位纽约大学的著名教授Richard Schechner,虽然年近花甲,但却冒险般地游历了中国西南许多少数民族地区,回到上海仍毫无倦色,使余秋雨先生萌发重新认识祖国大地的愿景,并产生对中华文化的思索与追寻。
其次,应该是余秋雨先生对自己,对社会的一种慰藉。余秋雨先生渴望在旅途中解放自己的心灵并对中国文化做出贡献。所以,在不惑之年,他毅然辞去官职走出书斋,开始了文化苦旅。
“我在这种困惑中迟迟疑疑地站起身来,离开案头,换上一身远行的装束,推开了书房的门。走惯了远路的三毛唱道:‘远方有多远?请你告诉我!’没有人能告诉我,我悄悄出发了。”
我喜欢看书,也喜欢旅行,所以尤其喜欢余秋雨先生的散文,从《文化苦旅》到《千年一叹》再到《行者无疆》。一串串足迹踏过藏满历史宝藏的土地,留下一篇篇故事。充盈的感慨不小心溢了一滴出来,滴在碧潭里激起了千层波浪。
“我站在古人一定站过的那些方位上,用先辈差不多的黑眼珠打量着很少会有变化的自然景观,静听着与千百年前没有丝毫差异的风声鸟声,心想,在我居留的大城市里有很多驻村古籍的图书馆,讲授古文化的大学,而中国文化的真实步履却落在这山重水复、莽莽苍苍的大地上。”
人文山水的魅力就在于,人文有了躯体,山水有了灵魂,两者相辅相成。
你可以去湖南岳阳,在汨罗江中找找屈原的身影;你可以去江西九江,听听浔阳江上令白居易动容的琵琶声;你可以去西安蓝田,看看王维亲手种下的银杏树……
余秋雨先生便是这样,在山水中寻找人文,在人文中感悟自身。他会在旅途中将眼前的风景同读过的历史联系起来,让人仿佛能穿越几千年,看到那些先辈的身影。他喜欢在跋山涉水中回忆人生,又将回忆深入笔墨,引起每个人不同的思考与感悟。
“大地默默无言,只要来一二个有悟性的文人一站立,他封存久远的文化内涵也就能哗的一声奔泻而出;文人本也萎靡柔弱,只要被这种奔泻所裹卷,倒也能吞吐千年。”
文化苦旅,苦在哪里
文化苦旅,为什么说是苦旅,它苦在哪里?
看完整本书,我觉得最苦的莫过于这本书的第一章——《道士塔》,苦的不是旅,苦的是文化。
道士塔,建在莫高窟一河之隔的地方,它的主人叫王圆箓。
王圆箓其人,在余秋雨先生的笔下,是敦煌石窟的罪人。他原本是湖北麻城的农民,逃难到甘肃,做了道士。几经转折,不幸由他当了莫高窟的家,把持着中国古代最灿烂的文化。他从冒险家手里接过极少的钱财,让他们把难以计数的敦煌文物一箱箱运走。
“一位年轻诗人写道,那天傍晚,当冒险家斯坦因装满箱子里的一队牛车正要启程,他回头看了一眼西天凄艳的晚霞。那里,一个古老民族的伤口在滴血。”
这篇文章给我的感觉很压抑。让我特别印象深刻的有一段,讲王圆箓刚到洞窟里,对着洞窟里的壁画有点不满,觉得壁画暗乎乎的,看起来让人眼花。于是他找来帮手,拎来石灰,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开始刷墙,一层石灰太薄,于是他又刷了一层,直到洞中一片净白。
“什么也没有了,唐代的笑容,宋代的衣冠,洞中成了一片净白。道士擦了一把汗憨厚地一笑,顺便打听了一下石灰的市价。”
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其实可以从两个角度去审视。以现在一个读者的角度,完全可以去指责、去痛心疾首地质问王道士,去问他凭什么;那如果以王道士的角度呢?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家里的墙壁太灰暗了,刷一刷怎么了?
这就使我陷入了一个很无措的境地。无数才华横溢的学者穷极一生为这个洞窟创作,但莫高窟实在太重了,这笔文化重债王道士根本承受不起;即使你把满腔的愤怒说给他听,或许只能换来一个漠然的表情,连你自己都会觉得无聊。可那能向谁去讨公道呢?向谁都不能。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古老民族,在夕阳下滴血。
压抑在这里,苦也在这里。
我后来也有去了解过王圆箓这个人,在历史上,对这个人物的评价存在有争议。
斯坦因《西域考古图记》中说:“他将全部的心智都投入到这个已经倾颓的庙宇的修复工程中,力图使它恢复他心目中这个大殿的辉煌……他将全部募捐所得全都用在了修缮庙宇之上,个人从未花费过这里面的一分一银。”
根据相关史料记载(《西域考古图记》等),当时西方人来到中国带走文物的时候,是持有当地官方开据的许可证的,并且一路受到了官兵的保护,王圆箓本身并没有能力拒绝他们。
胡适曾在演讲中提到王道士时说,王道士一开始并不知道经卷的价值,最初以经卷能够治病为由向附近居民售卖,把经卷烧成灰烬和水让人吞服。这里的说法与之后王道士低价卖出经卷给斯坦因可以衔接,说明王道士一开始对文物价值一无所知。
人总是存在几面的,没有绝对善,也没有绝对恶。对于余秋雨先生所描绘出王道士的形象,也就当作是其中一个角度去了解吧。
毕竟,敦煌文物的流失不应该把责任归因于任何个人,那是历史对整个中国的嘲讽。
沙原隐泉中的人生真谛
《沙原隐泉》这篇文章,大概是整本书里我最喜欢的一篇文章了。这篇文章有两个段落,让我觉得很共鸣,非常值得细细品一品。
第一段是作者描述他爬沙山时的感受:
“软软的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磕碰,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力气。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极。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轻,与它厮磨。”
我之前去布里斯班旅游的时候,去过一个“飞沙岛”,整个岛几乎都是沙子覆盖的,于是很能体会余秋雨先生这种爬沙山的体会。走沙路真的是根本走不快,每一脚都会陷进去,你越想走快点越是走不快,而且还非常消耗力气,于是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读到这篇文章之后,我才恍然,“爬沙山”其实就是一个为人处世行为的映射。
就像莫高窟的王道士,要是你去指责批评他的时候,他会激昂愤慨地与你理论,你心里还会那么难受吗;可他不会,就算他听完了你的长篇大论,也只会漠然地看着你。就如同你爬沙山一样,你想硬碰硬,起码有劲可使,可他偏不,他只会用让你的力气无处可使,让你的满腔悲愤无处倾泄。
生活中很多事也如此吧,不是你一鼓作气就能做成的,而是要细水长流一天天去累积的。你可能会很烦躁,而且你的烦躁不是针对外界而是针对自身的,这使你的情绪甚至根本没办法发泄出来。这时候,唯有静下心来,把情绪调调整好,在心里默念“欲速则不达”,抱着一颗平和的心再重新完成事情。
第二段让我很有感触的是作者讲他登到峰顶的感受。
“向往峰巅,向往高度,结果峰巅只是一道刚能立足的狭地。不能横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时俯视之乐,怎可长久驻足安乐?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惶恐。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
苏东坡大词人曾写道“高处不胜寒”,或许峰巅,真的不如人们想象得那么美好,虽然说是“一览众山小”了,却把人囿于了一个羊触藩篱的境地,往上去已经无路可走,往下自己又不甘心,只能呆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也不怎么舒服。
而世界之大,美景又何止峰巅才有呢?深谷也未尝没有一番风味。《荀子·宥坐》曾记载:“孔子曰:夫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把隐居山林奉为毕生追求的人,也有千千万万。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埋下过一个桃花源吧。
其实你选择峰巅也好,深谷也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选择,要看清自己的内心。
你想登上峰巅,是为了站在高峰让大家看到你,还是说,你只是想在过程中历练,拥有能够登上峰巅的能力。
朝辞“白帝”彩云间
很多人小时候都有过这种经历吧,懵懵懂懂就开始背诗,长大了有一天回想起来,发觉自己小时候误解了好多诗词的意思,不懂事的时候还会乱用一气,现在想来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不只是我们,作家小时候也会这样。余秋雨先生在《三峡》一章中写道,他小时候读李白这首《早发白帝城》的时候,上来第一句就误解了,以为“白帝”是一个人。
“‘朝辞白帝彩云间’,‘白帝’当然是一个人,李白一大清早与他告别。这位帝王着一身缟白色的银袍,高高地站立在山石之上。他既然穿着白衣,年龄就不会很大,高个,瘦削,神情忧郁而安详,清晨的寒风舞弄着他的飘飘衣带,绚丽的朝霞烧红了天际,与他的银袍互相辉映,让人满眼都是光色流荡。”
这个误解可真美,读起来脑海里都能出现一幅画面了,仿佛“白帝”真的是一位衣袂飘飘的年轻帝王。
我小时候和古诗词,也有些故事,虽然不如余秋雨先生的误解这么文艺,倒也可以讲讲。
小学三四年级有段时间,喜欢和好朋友一起背古诗,课间的时候就跑到窗边互相背。有次轮到我背常建的塞下曲,“天涯静处无征战,兵器……”,背到这里的时候我卡住了,好朋友还在啃着吐司方包,用手指了指透过防盗网倾泻下来,洒在窗台瓷砖上的阳光,于是我脱口而出:“兵气销为日月光!”从那之后,每读到这首诗,我都会想到那天上午,洒在教室窗台的那片日光。
小学毕业旅游的时候,全班去玩“激流勇进”。漂在我们前面充气艇上的小男生恶作剧,捧起水就往我们身上泼,一边泼一边还笑嘻嘻地喊:“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初一的时候,刚刚接触古文。有天下课和同学去隔壁班找我们班主任,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好一会儿班主任才从人群中穿出来,我身旁的同学悠悠叹了口气:“泯然众人矣啊。”
古诗词把这些童年少年时的趣事一件件串起来,让你每每读到的时候,都能想起那时的天真,仿佛自己又年轻了几岁。
旅行亦修行
我很喜欢《文化苦旅》,它有山水,有人文,有思考,有回忆,有感悟。读着读着,你会陶醉在美景中,会沉浸在历史里,会勾起你遥远的回忆,唤起你的思考与感悟。
我也自诩去过挺多地方旅游,但现在想想好像都是走马观花式的。自己的文化底蕴不够深厚,临行前还经常不愿意看攻略了解背景,到了地方只能当个纯粹的游客路人,看看讲解牌,听导游讲几句。现在想来,其实自己挺亏的。
心目中理想的旅行状态,应该是像余秋雨先生这样吧。不只是旅行,更是一种修行。在旅途中有所乐,有所想,有所沉淀,有所收获。在旅途中感叹前人,也感悟自我。
人生也大抵如此吧,是一场漫长的旅行,也是一场漫长的修行。
“我无法不老,但我还有可能年轻。我不敢对我们过于庞大的文化有什么祝祈,却希望自己笔下的文字能有一种苦涩后的回味,焦灼后的会心,冥思后的放松,苍老后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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