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第二场雪提醒着又一个多事之年过去了。如果2018年是我们尚未恢复的世界从一片光明到阴影意外出现的转折,那么尾声已至的2019年就是我们站在愚昧深渊的边缘强迫自己习惯于偏执和疯狂的无可奈何。我们的有所期待在令人眩晕的演变中通常归结于错愕无语的结论。在席卷而来的信息大潮中,我们知道应该简单的生活在一个信息被灌输且自洽的世界里,每一个事件都有合理化的因果,每一句语言都有逻辑化的论述,甚至每一天的时间都有目的性的解释。只不过,在累积的时间里有多少次你会问自己,当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正确,为什么无时无刻不在心底里隐隐感觉到无所不在的错位?
信任
2019年有太多的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在于信任的缺失。
信任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我们是如此的需要并依赖信任关系,同时信任又是如此的容易被打破并被永久性的损伤。我们都有这样的经历,不远千里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陌生的街道,走进陌生的餐厅,坐下来享用一餐由陌生人烹饪,陌生人服务的饭菜。在整个的过程中,我们也许会担心口味的好坏,却很少会因为食品的安全而迟疑。考虑到食品到目前依然是最常见的致病因素,我们在进食过程中表现出看起来几乎不合逻辑的信任。对于这一不合逻辑的合理解释赖于我们人类强烈的主动寻找并积极建立信任关系的本能。这一本能来源于在信任关系中我们更容易生存,更容易产生经济效益。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信任的建立需要可信,可靠和权威性作为基础,这一过程通常是困难且耗时的。我们也会借助于具有可信,可靠和权威性的第三方做为信任中介来建立信任关系。在这样的信任关系中,可信,可靠,权威性的任意之一的缺失都会导致信任关系的损伤甚至终结。
我们对于信任的来源有许多故意的误解。从本质上讲,可信性的根本来源于双方可被认同的价值观;而可靠性的根本来源于双方行为的原则性。我们常说的利益共同体通常不是产生信任的必要条件。利益对应的是交易,利益共同体隐含的行为是合作。信任可以有力的促进合作,但是如果可以承受足够大的成本,信任甚至不是合作的必要条件。同时我们还会经常过分夸大权威性对于信任的作用,权威性对于信任的建立是必要而不充分的。仅仅权威性自身建立的关系不是信任而是服从。可悲的是,具有权威性的一方往往有意识的误会对方的服从为信任。
当信任的缺失变成了一个普遍现象,发生在社会生活,经济运行以及国际关系中的众多事件中,也许我们需要的不只是就事论事的强说对错,也不只是方便的找出一个坏人来指责,而是需要真的反思我们究竟是缺失了什么。
拯救
2019年给了太多我们无所顾忌的行为已经达到无可挽回的警示。
北半球的欧洲经历了创纪录的炎夏,对应着南半球的澳大利亚也在不停刷新着高温纪录,威尼斯的三次水漫全城标志着海平面上升的速度超过了甚至是最悲观的预测。我们正在经历的气候变化是过去两千年中变化速度最快,影响范围最广的过程。面对着所有这些无可争辩的事实,我们基本上沉浸在一个充斥着小气的政治斗争,极端的民族主义,短视的实用主义和庸俗的明星八卦组成的自我麻醉的世界里。以美俄为首的领导人们依然在公开宣称气候变化的原因是未知的,而引领环境保护主义的精英们毫无方向感的公共关系攻势往往因为偏激而漏洞百出,失去听众。
仅仅是环视身边的细节都不仅仅是触目惊心,2019年我们引以为傲的外卖行业就消耗了超过160亿个塑料包装盒和超过120亿个塑料包装袋,我们独步天下的电商快递包装使用了超过100万公里的塑料封装胶带,所有的这些材料都有超过100年的降解周期。我们可以一边关心着环境,评论着时事,在忧国忧民里点着外卖,我们也可以为气候灾害中的受害者,濒临灭绝的动物们感同身受后再在网上多下几单,我们在为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自己洋洋自得的同时,即使最有环境保护意识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环境日益恶化的帮凶。
我们喜欢拯救地球的口号,也喜欢被人工设立的保护区所拯救的濒危物种所感动,这背后所透露出的对于自身优越感以及对于大自然的居高临下也许是我们走到今天的最根本的原因。我们不应该对于建立人工保护区而沾沾自喜,这些反自然的行为以及我们自封的拯救者身份的结果最多就是自我安慰而已。我们从来都不是自以为是的自然界的所有者,而地球也不需要我们来拯救。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在地球上的几十万年真的只是自然历史中一个响指的时间。如果人类真的会因为气候恶化而灭绝,地球环境重回平衡的时间也不过是自然历史中的转瞬而已。谦卑一点点,回归到我们只是自然界一份子的身份,我们需要拯救的是我们自身物种的灭绝。
漏洞
2019年日益横行的民粹主义揭示了文明进步中的漏洞。
我们在自然科学上对物理世界的学习和创造能力和在社会科学上对自身本性的茫然懵懂的对比是惊人的。回顾人类历史,我们就像一群不停在犯同样错误的孩子,是如此的缺乏迭代和进步的能力。虽然我们一直在努力中,无论是不同哲学理论对人类本质的思考和认知,还是不同宗教流派对人性本源的推演与解释,都尝试体系化的理解自身并帮助我们在文化和文明上的进步,但是我们持续的努力产生的结果是有限且不均衡的,在不可否认的巨大的社会进步的表象下,我们作为整体依然显露出群体性非理性化的特征。
也许有悖于通识,但是我们理性思考的能力是受认知基础架构制约的。而我们认知的基础架构是经过人类数十万年的进化过程形成的。在这一过程中,许多关乎我们物种生存的能力对认知的累积作用几乎固化在我们统一的认知模型中。如果把我们认知的基础架构比作计算机体系中的操作系统,那么这些由生存能力所固化的认知模型几乎就是我们系统固件中的漏洞,例如:由于进化过程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处于食物匮乏的状态,我们的认知更倾向于占有比需要更多的资源;由于物种延续的繁殖压力,我们的认知往往对性有执着的兴趣;由于对临近的危险要有瞬时选择的能力,我们的认知对于类似赌博的即时选择回报闭环的痴迷。基本上所有的政治说教,商业模式以及利益犯罪本质上都是通过各种手段对我们自身操作系统中固有漏洞的利用。
人类认知的进步一个很大的驱动是通过理性的方法和手段来给我们固有的认知漏洞打补丁,来弥补进化过程中生存压力带来的副作用。宗教的起源大概是人类自身大规模,系统化的试图用教条来缓解这些漏洞的尝试。与之反作用的是利益团体,无论是商业利益(资本)还是政治利益(权利),在不停的试图强化我们的漏洞加以利用而以此获取更多的利益。在这场博弈中,现代民众最好的武器就是通过教育来提升自己的认知。不幸的是,由于资源的严重不对等,正如同宗教迅速的被政治集团所利用,现代社会的认知教育也无可避免的被各种利益集团所异化成为技能教育。理性认知教育的缺失造成的认知漏洞的普遍化使得民众在简化的低级的认知能力下更容易被煽动,被操纵,导致极端情绪的滋生,种族主义以及极权政治的产生。
祝语
我们努力做的不过是避免把一个历史上的最坏变成未来里的最好。
我们拥有前所未有的科学技术,却缺乏与之相配的自我认知和反省的觉悟。我们拥有明察秋毫的洞悉能力,却又对未来的方向毫无线索。祝大家: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在新的一年,盼暖春来。愿所有的岁月都是旅行,不是漂泊,无论走多久,行多远,总有一个对你不曾放手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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