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书凝
“狐狸对小王子说:‘麦子是金黄色的,它会让我想起你……’”
“给。”
一条口香糖挡住了书上的字,我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移,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我面前,迎着阳光的小麦色的脸,带着健康的笑。微风吹动了他的卷发,一闪一闪的,好像发丛里有星星。
“嘿,我叫丹,一起过来玩吧。”
远处,一群同龄的小伙伴们跑着跳着,发出时高时低的尖叫和银铃般的笑声。
“嗯。”我答应了,把《小王子》收进书包,从长椅上起身时顺手接过口香糖,但他并没有放开捏着糖的手,而是顺势把我拉起来。我们就这样可笑地捏着糖的两端,跑向远处闹腾的人群。像琴弦上律动的音符,光线中轻快的他,不时回头朝我笑。
我和他的手之间,隔着七厘米的薄荷味口香糖。
关于那个夏天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了那一个暖暖的午后。一个叫丹的男孩,闯进了我的生命。在有阳光和薄荷味的地方,我会想起他。
那年,我们八岁。
他住得很远,只有偶尔回老家时,才会来这里。我也时不时从其他小伙伴那里,得知他的消息。
昆明的天蓝得纯粹,空气清新得逼人,好像这座城市本身就带着薄荷味,只是我后来才发觉。
第一天站在初中的大门口,我抬头端详着天空,忽然一片绿色掠过头顶,出现在我眼前,蓝天变成了它完美的背景,是一片口香糖。
“嗨。”声音从耳后传来,我立刻回头,果真是他。好巧,我们考到了同一所学校,而且同班。
故事并没有像青春电影一样发展,和所有普通同班同学一样,他在操场上打球,我刚好路过时,会瞥一眼;我上课回答问题时,他回过头来看一眼;在放学路上遇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再无多言。
直到一次班会课,班主任安排同桌时,把他换到了我的身边。他过来放下书包,递来一片口香糖,上面印着几个字“朋友,坐你隔壁可以吗?”,我收下了。
绿箭换包装了,每一片都印着不同的话,他还是会每天去买,好像从没间断过。夏日的教室热得喘不过气,里头坐着六十个小孩,大多昏昏欲睡,课堂也一片死气。他常常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醒过来,从口袋中掏出口香糖,挑出印着“朋友,坐你隔壁可以吗”那一片给我,好像这是他每天的任务一样,我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教室,好像也清凉了不少。
有时我也会把口香糖装进一个铁盒,想留作纪念。
我们也吵架,每次气冒到心头就会砸一片口香糖到桌子中间,表示“你不可以越过这七厘米”,然后愤怒地把头转向黑板,装作专心听课的样子,往往还不到一节课,他就会用胳膊肘捅捅我,于是我们又忍不住笑了:“其实刚刚憋了好多话想跟你讲……”
我无意间低头发现,我们的胳膊之间,好像也只隔了那么七厘米。
那年,我们十四岁。
初中毕业后,我偶尔会翻看以前的照片和日记,隔几页就会出现他的身影,打开那个铁盒,浓郁的薄荷味扑鼻而来,里面一堆口香糖都印着“朋友,坐你隔壁可以吗?”原来这个男孩和薄荷味,占了我大半个青春。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高中相隔五十公里,大学相隔两千多公里。偶尔想起来,拨个电话过去,一聊就快两小时,把各自的快与不快都吐得个痛快,再轻轻道一声晚安。挂断电话后,心里会感到淡淡的失落,没有在你身边,缺席你的喜怒哀乐,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有一次他笑谈:“绿箭真是良心呀,都十年了,还卖一块五。”
我们都十八岁了。
“喂,隔壁班有个女生追我,我答应了。”他告诉我。
“嗯,恭喜呀,她……真是幸运呢。”
能成为他女朋友的女孩子,真是幸运呐,我暗暗想。
我也跟他说我有喜欢的男生了,他先是惊喜,在我高谈阔论那个男生如何如何好的时候,他又不耐烦地附和,时不时说一句“这算什么。”
于是我们又形成了一种默契,不讲这个话题。
很久以后,他发来一条消息“手分了几次,跟你也还好好的。”
这么多年,电话里还是有说有笑。
或许,那七厘米的遗憾,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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