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泪水服下你。
〈湖堤〉
去看水的路上
我遇见的猛虎,蜘蛛
尚未学会颤栗的教师,医生。
我遇见的你。
遇见,有很多种。
在水边的日子
我遇见挑灯的盲人一路小跑着
去打捞下游的脸。
我遇见虚幻的白鸥
化作打渔的老者,与我谈鱼论网。
我遇见为水把脉的人。
"这么多年了,水流得那么认真,善良!"
我遇见很久很久以前
那只清亮的蟾蜍满怀畏惧
守着丑陋的影子。
我遇见水
一点点低下头。
我遇见无水而望的人。
舌根压了三钱桃花
就着灰烬喝下父亲的脸
庙宇便塌去大半
野油菜花涌入眼眶
雨水里群山假寐
柳丝疯长
母亲送你上完学就再没回家
而古桥头有人借伞
湖边,蛇正被打回原形
〈养花记〉
横卧着,
斜对面两株陌生的植物
一盆,据说叫墨兰
另一个,是从非洲来的紫罗兰
三个月前她们饮了我的眼神
于是便不再肯喝纯净水
从根部,贪食着疲软的
细致的土壤支撑的形象
接着美杜莎姐妹转院
享用干燥温暖的月光
颓圮的动作,上了釉
滑腻的蛇信子圆润地走来,释放石像
有时候,她下垂的碧绿头颅
小巧,微醉,乱蓬蓬
在踉跄中
颤抖,递给我叮咣作响的铁茶缸
可是,蝇属的花匠能察觉么
被遗忘在翻过去的充满折角的某页
左哼右哈,二位大将
正祈求着不要他们贴上去。
〈中国往事〉
孩子,悲伤对你太过古老。
祖国的辽阔和遥远几乎就穷尽人的一生。
听听你呼吸中的水声,
看看被笑容打湿的群山,
每一座上面曾经都站着你的亲人。
多年前,他们吸走光线中的甜,
留下如剩饭一样的村庄,留下你。
孩子,悲伤对你太过古老。
祖国的辽阔和遥远几乎就穷尽人的一生。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要走很长的路
才能回到那晚。男人们都睡了,
妇女们把孩子生在静悄悄的田野上。
那是多么寂静的年代啊,
云朵甚至不能哭泣。
如果你爬上缓坡后坐在
我家门前的石头上,讨碗水喝,
我们可能就会纠缠进生活。
凌晨,我从及膝深的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正睡在另一口井里
做梦。我对梦本身有一种畏惧。
它们像月光下线装书里的黑字
深不见底,足以改变我
和尚未归来的祖国。
我在清晨吸食阳光复原
鸟鸣,幻觉,还有正在变形的浪花。
把身体拧干,把书放回去。
原谅我天生的畏惧。
原谅我,未来得及爱你
就成为另一个人。
我是这样地想回到
世纪末的一刻:
谛听城墙映着大叶植物的脸庞
端详她圣洁身体里寂静的风声
耽溺于勿忘的海洋
夜形单影只地走向遥远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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