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落下,些许炫目,他不由伸手遮挡,待重新启眸,对上的是一台冰冷无言的黑色机器。
光滑的镜片映出苍白的脸,略显憔悴,顿觉无趣,移开犯规凝视的目光。
通常镜外的观众多半讨厌与镜内人的四目相对,仿佛通过须臾片刻的对望可以被窥透隐藏最深的秘密。
不复初时青涩的他,深谙此理,所以尽力强迫自己遵循镜中世界的全部规则,包括寸缕不着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三三两两的交谈,夹杂一些露骨的玩笑,时不时抛来的视线,饱含令人面红耳赤的炙热。
尽可以定义成欲望、情爱,可无论怎样牵强都与爱情无关,而他内心也早已空旷的容不得半分温柔,爱情尤甚。
所以毫无羞赧感的横卧在衣冠楚楚的包围圈中,大脑放空,不思不想。
床头闹钟的滴答声成为镜中世界唯一单调的旁白,诉说着令人发慌的寂寞。
他再次翻了个身,这时门碰巧开了,惯性地回头,也带些许希冀,毕竟关乎之后的全部温柔,以及“快感”,如今的他已经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这两个逼近情色的字眼。
那又如何,身处镜中,他所能得到的东西也仅余下它们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演变成一种渴求。
“嗨,又见面了”,他全部的心思都停留在那个“又”字之上。
“又”之一字,简简单单,顺势呼出,却包含了太多未曾预料的欢喜,深陷欢愉的心脏不由停跳半拍,应和来者的眉眼含笑。
思想开始变得微妙,连同挪动身体的动作也越发小心翼翼,而来者却难窥小腹重回褥下的深意,一种名为爱情的东西,突兀的侵占了他的心。
可惜不敌镜中世界的残忍,摄影师的一句“开始”,将一切幻想瞬间击碎。
满地的碎片,踩上去,刻骨的痛,却要在肌肤相贴的刹那强颜欢笑,再无深情款款“我爱你”,徒留一场心酸,卡在心间,如鲠在喉的痛苦着,而来者却不知,看,多残忍。
唇贴上来,温热湿滑,落上额头,滑过耳侧,最后于唇畔逗留,片刻的唇齿相合,可以称为缠绵吗?
短暂的令人无力挽留,可是为何心间的微妙错落越发升腾,引得冰凉的身体都是一阵轻颤。
似有察觉,对方的动作一顿,尔后是一阵轻不可闻的笑,应和越加温柔的动作,清风般拂过心头,再无力深究懂抑不懂,身与心尽数沦入对方给予的深情款款。
从未察觉镜中世界也可以用上流逝,完工后的人们纷纷离去,他依在对方胸前,享受这片刻被应允的幸福。
十指交握,像极了任何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心跳,怦怦入耳,均匀有力,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愉将他携入云端。
有那么一刻,“我爱你”几乎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生生忍住,身处镜中,连声声心跳都是咫尺天涯,“爱情”纵使默念千万遍,也注定挣不脱水中月镜中花的宿命。
所以沉默,所以无言,将全部的怦然心动扼杀在最初,身冷心死的去享受对方给予的那稍纵即逝的感官欢愉。
可是对方却说,“我喜欢你的身体,像细瓷,毫无瑕疵。”,喜欢,最贴近于爱的字眼,无视其余附带,他偏执的将喜欢二字加诸了全部的身心。
对方模糊不清的定义却令他甘之如饴,可惜现实容不得半分违逆,所以以镜为名的世界中,这名渺小的违抗者终是为他求而不得的爱情献出了生命。
小小的一节阑尾,本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迫于镜中世界的淫威,最终沦为其爪牙,以旁观者的冷漠面孔欣赏了主人弥留之际的全部痛苦和痴念。
他人只道,天性执拗的他是不舍割离合成自我的血肉,殊不知他真正视之如命的是那张被喻为细瓷的皮囊,因为承载了有关爱情的全部怀想,所以连最微不可查的一道伤疤都无力接纳。
痛苦如影随形,而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是笑着的,因为保存了许久之前经由他口说出的那句细瓷吗?还是喜于终于可以脱离镜中世界,寻获一份真正的爱情,惟愿来世以五百次的回眸换一场镜外世界的擦肩,悄声诉说,”我爱你”,只是你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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