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值班的时候,前文中提到的老人又来了,她把手机递给我,“医生,麻烦你再帮我打一个电话。”
我首先感到的是气愤,老人都不舒服成这样了,她的儿女怎么还是不管呢?
“你儿子在哪里?”拨电话时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北京。”
我愣了一下,说:“这么远,你现在不舒服给儿子打电话能解决问题吗?你还有其他能联系的亲人没?”
老人的表情有些勉强,她朝我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给儿子打。”
电话第一次拨过去没有人接,阿姨将手机从耳朵旁边拿下来,不好意思地递给我。
再拨过去,就有人接了。
“你还好不?”这是阿姨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恍然大悟:所谓不舒服,极有可能是老人找的借口。她不会打电话,想联系子女自己做不到,只有到处向人求助,她进到医院,于是以此地为背景,编造了一个借口,希望我能帮助她。
通话很快结束了,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期间有病人取药,我并没有关注到老人和儿子沟通了什么。
阿姨蜷缩着身子站在柜台旁边,尽量不让自己挡住其他人。等窗口的病人离开了,阿姨又把手机递过来。“我还想给女儿打。”
我心下一酸,再次划开了手机。
通讯录里女儿对应的手机好是长长的一串数字,至少20位数字。
“阿姨,号码不对。你记得女儿的手机号吗?”
“记得。”阿姨熟练地报出了一串数字。我将手机里的信息修改过来,遵从老人的心意拨了出去。
直到手机黑了屏,对方依旧没有接起来。又试了一次,还是如此。
望着落寞的老人,我安慰道:“你女儿也许在上班,你晚点再打。”
“是的。她在上班。”老人有些不想离开,或许并不是随时能找到愿意帮她打电话的人。
“打电话其实很简单,我教你。”我起身向阿姨示范了如何划开手机屏幕,找到通讯录里儿女的号码。她手机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阿姨和我确认了一下,似乎比之前不知如何下手好一些了。她依旧望着我说:“我女儿可能在上班。”
“是的。您要不在附近转转,过会再来,没准你女儿就会下班了。”我对她说。
阿姨果然去转了一圈,绕着医院的大堂转了一圈,又走到我面前。
“你说,什么时候她会下班?是不是12点下班?现在什么时候?”
“这不好说,看她的工作性质。”我看了下时间,1点13分,“像我,现在就是上班时间。你女儿中午上班也很正常。”
“她在汉口上班,同学给她介绍的工作,在餐馆里洗碗,2000块钱一个月。”阿姨伸出两个指头。
“要是餐馆,中午客人多,你女儿估计正忙。”
“是的。”老人点点头,“她两点下班。你说是不是?”她看着我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此刻,我有些无法正视老人的眼睛,只有含糊地回应到 ,“嗯嗯,有可能。”
老人花白的头发毫无修饰,枯燥无华。好几拨病人来了又走,她扶着窗口前的台子,站在一侧。
“阿姨,你到椅子上休息一下。”我指着窗口对面的椅子,“晚点再来找我,我还在这里,到时我们再试试。”我的本意是确实让老人去休息,怕她担心我不帮她,特地做了承诺。
极不情愿地,老人缓缓地转过身,她的脊背已然弯曲,步履蹒跚地走到椅子处,扶着墙坐下来。她身边的长椅上放着数摞废纸箱,没准她是位拾荒老人。我这样想着继续投入了工作。
期间偶尔抬起头,看那位老人,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茫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又过了一会,时间到了两点,所有的科室进入上班状态,病人也愈发多了起来。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再看去,老人已经不在了。
“我该告诉她使用微信的。不用打字,直接说话,就不必非要打电话了。许多老人都会。”我一边工作一边想着。
可是,我很快又想到,微信需要网络流量,谁来为她的网络费用买单呢?她自己不会,从她的服饰妆容可以看到,她的子女恐怕也不会,从他们匆匆挂断的电话可以猜到。
我从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老人的女儿没准很快就会给她回电话,儿子也是等下班给妈妈打电话。
真心希望这不仅仅是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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