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在是因为你们的需要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迪伦。“早上好！睡得还好吗？”崔斯坦礼貌的问候让迪伦脸上泛过一片红晕。崔斯坦告诉她，其实她是可以“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你的身体只是你心像的投射，你的真实躯壳留在车上了。”

迪伦惊奇不已，这才发现魔鬼留在自己手上的深深抓痕已经不治而愈了。她的心中千言万语，却只是嘿了一声。“我已经死在荒原的冬天里了吗？”她的眼神中有一丝调皮，同时也带着疑问和好奇。她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完全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她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奇怪地方的事情。

崔斯坦掂量着话要说几分。向导们的职责就是护送灵魂穿过荒原，仅此而已。大多数情况下，一旦那些灵魂发现自己变成了孤魂野鬼，对这趟跨越阴阳的旅程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但是迪伦和他之前见过的灵魂不一样。他在心里劝自己，多给她一点信息可以让她更容易接受、理解现实，他想把这一切跟她和盘托出。他笑着说：“是的，这是你的错，这片荒原是你造成的。”迪伦既惊愕又困惑，崔斯坦答应在路上给她解释。

屋外阳光普照，给荒原涂上了一抹亮色，万物净洁如洗。她希望太阳把乌云驱散，好让他们悄无声息地度过美好的一天。她想缓步而行，饱览美景。而对于崔斯坦而言，这只是另一个要克服的障碍，他大步流星，对两边的美景看也不看一眼。

崔斯坦告诉她：“你的身体是你心像的投射，这片荒原也是一样的。”“当你从隧道出来的时候，你估摸着自己离阿伯丁不有一半路——身处高原的某个地方，一个偏远、多山、荒凉地方——所以荒原就成了这个样子。你不喜欢锻炼，所以只要一走路，你的心情就糟透了。这片地方反映了你的所思所感。当你生气的时候，这里就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一片漆黑。你的心里越阴郁，夜晚也就越黑暗。”他尽力读懂她心里的反应。“实际上，我之所以看起来这个样子也是因为你。”“每一个灵魂的向导都应当看起来没有一点威胁。你们必须信任我们，跟着我们。所以我们的相貌自然要看起来对你们有吸引力。”“如果我没有做错的话，你应该对我有好感才对。”

迪伦突然停下来，双手叉腰，脸臊得通红，生气地否认。她又累又怒，天开始下雨了。

崔斯坦柔声哀求她听他解释。“我的模样在我看来能给人安慰。有时会选择一种看起来应该很有魅力的样子，有时候会变成看起来让人望而生畏的样子，这取决于哪种相貌更能打动某个人。”“我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爱憎，他们的感情、希望和梦想。”“有时候，我会化身为他们已经失去的人，比如配偶。”他看到了她的脸色，马上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假装是别人的爱人，他们的精神伴侣，然后骗他们相信你？”迪伦厉声质问道，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这不是游戏，迪伦。”声音低沉且满含感情。“如果那些东西抓到了你，你就完了。我们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

“你到底长什么样子？”迪伦想看看在这谎言背后他的真面目。

他的眼神微变，垂下目光对着地出神。“我不知道。”一惊之下，迪伦的怒气减了大半。

他对这个问题感受到很痛苦，蓝眼睛也黯然失色。声音很不安：“我用最合适的相貌出现在每个灵魂面前。在遇到下一个灵魂之前，我一直保持这样的相貌。我不知道自己遇到第一个灵魂之前是什么模样。如果我真的存在，我的存在也是因为你们的需要。”

迪伦望着他，胸中满是对他的同情。这时乌云忽然散开了，一缕阳光破云而出。她伸出一只手安慰他，小声说“对不起。”而崔斯坦却躲在一边，脸上悲哀的表情又换成了一张冷脸，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此后整个早晨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一声不响地走路。崔斯坦恨自己开她的玩笑招来一场争吵，连她都变得有点面目可憎了。而迪伦心中满是内疚和同情。她知道自己指责他麻木不仁的时候已经伤害了他。这样的恶言恶语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她尽力去想象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自己的身份该是什么样的感受。自我完全由身边的人界定，永远没有独处的时刻，甚至连自己本来的相貌都不知道。她想不下去了，这一次她很欣慰自己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