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强考上研究生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了,乡亲们都啧啧称赞,一时间他的励志故事被传为佳话。
他的父母靠着小磨香油的土作坊,一下子供出来志强和他妹妹(去年上大学)两个大学生,在为数不多的回族圈里也是拔得头筹。
他的父母多年的辛劳没有白费,他们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升学宴。这一天,志强家的亲戚朋友、街里街坊以及他的发小都来了。
在那群略显青涩的年轻人之中,有一个特别显眼的小伙子。他个子不高,人瘦瘦的,染着黄毛,左边耳朵上打着两个耳洞,还带着亮闪闪的耳钉。细长的脖子上带着两串叠加的银色链子,白色体桖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下身紧身牛仔裤,脚蹬一双蹭亮的大头皮鞋,和他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形成强烈反差。
他本来想露个面就走的,可志强非得让他吃了饭再走。他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索性就留下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习以为常的装扮却引来了乡亲们的侧目而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你看看,明月这孩子肯定在外面学坏了,你看那头发,哎!”王大妈心直口快,先发声了。
“可不?哪有正经男孩子打耳洞的?还戴项链,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要是他妈还活着,也得气个半死!”李婶嘴上也不饶人。
“你们小点声,别让孩子听见。要是他妈还活着,没准也能上个大学!这谁都不怪,这是命啊!”王奶奶说完,抹了一把眼泪。
其实,无论这些乡亲们的话有多刺耳,都伤害不了明月的心了。他表面上装作没听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的心早就被现实生活磨硬了。
他本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妈妈在多次怀孕流产后意外保住了他,为此,全家人都拿着他当宝贝蛋一样的宠着。小时候的他体弱多病,他妈妈就没白没黑的伺候他,一刻也不曾离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他刚上小学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他的妈妈去镇上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一个三轮车司机由于观察不到位,一下子就把他妈妈顶了出去。他妈妈当场不治身亡。
当噩耗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为她感到惋惜。她太年轻,孩子还太小,留下爷俩可怎么过啊!那时明月还不知道妈妈的死意味着什么,出殡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哭。
可是,妈妈去哪了?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一直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有妈妈在的日子,他是快乐的,每天无忧无虑的。
可就在他苦苦等了妈妈半年以后,爸爸领着一个胖胖的女人进了门。那时他也就刚上二年级。爸爸让他喊那个女人叫妈妈,可明月脑子里的妈妈不是这样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的妈妈彻底回不来了,他才开始明白人死是怎么回事。
这个胖女人还带来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明月的日子一开始还稍微好过点。虽然他还是偷偷地在被窝想妈妈想得掉眼泪,可有了后妈,有了姐姐,家稍微有点儿家的样子了。
他原本以后这种日子一直过下去的。可好景不长,就在他上四年级的时候,他的后妈又生了一个小弟弟。这个小弟弟属于超生,家里被罚了款,生活一下子又拮据起来。
这个小儿子取代了明月在爸爸心目中的地位。他成了活在夹缝中的孩子。他没有亲人可以倾诉,只能默默忍受着。
志强一开始见明月可怜,偶尔带他回自己家吃饭。可每次他见了志强的妈妈都会拼命想念自己的妈妈,后来他索性就找各种理由推托不去了。
到了小学毕业的时候,明月的个头和体重都落后志强一大截。上了初中,志强开始努力学习,而明月却开始逃学了。他不知道学习的意义,他总觉得即使学习再好也是换不回妈妈了,那就不如不费家里这个钱了。
到了初三,他就领了个毕业证,没有丢给爸爸一句话就走了。他要出去闯世界!他把对妈妈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无穷的动力,他发誓一定要出去闯一闯!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身子弱小,不能干苦力活,可他只有初中学历,又能干些什么轻巧的活呢?
他出门时只偷偷拿了老爸200块钱,很快就花光了。他一开始打了几天游戏,晚上可以住在网吧。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干脆应聘了网吧管理员。
可熬了一个月以后,他的身体受不了了。他得重新找活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理发店的小刚。他们俩是在网吧打游戏认识的。
有一次,明月实在没钱吃饭了。他问小刚借钱。可小刚说还没发工资。明月就问他在哪上班,能不能介绍他去。
小刚看明月也是可怜,就去找店长商量。店长只是答应让他来试一试,试用期三个月,只管吃,不管住。过了试用期考核合格以后再录用。
这就是明月的救命稻草,小刚就是他的贵人。忍饥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明月得到小刚的消息以后,感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就这样,明月在这个理发店呆了下来,而且一呆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还一直呆在那。他几乎把那当成了自己的家。节假日别的同事回家他从来都是主动留下来,他心里没有家,更确切的说,没有妈妈的家根本就不叫家!
如今,他的工资已经完全够他花销,他的姐姐也出嫁了,弟弟还在上高中。他的爸爸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付出很多,也开始慢慢地变老了,他也开始理解了父亲的难处。
今天志强的升学宴,他本不打算回来的。可他在外面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他觉得他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如今看到志强父母脸上的笑容,他在想:如果我的妈妈还活着,我也可能读个大学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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