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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命与运(一)——一僧一道究竟代表什么?

《红楼梦》中的命与运(一)——一僧一道究竟代表什么?

作者: 潇潇雨声 | 来源:发表于2021-11-01 04:52 被阅读0次

    "命"和"运"这两个字我们如今常常合在一起来用,组成"命运"一词,表示事物发展变化的趋势,比如人物命运、国家命运等等。

    而且在希腊神话中有一个神力巨大的命运女神诺恩斯,她不是诸神的同僚,她诞生于宇宙混沌之初,是最早产生的神,她决定着十二泰坦神和奥林匹斯十二诸神为主的整个欧洲神话系统中所有神的命运,同时也支配着每一个凡人的命运。

    而在《红楼梦》中"命"与"运"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命,是指与生俱来的宿命,比如你的出身,你的长相,你出生的时刻(即生辰八字),这些都属于"命"的范畴。运,是运数,指人出生之后的遭际。

    命与运既不同,也相互联系。一般情况下,命是一个定数,是不可改变的,而运是一个变数,和人后天的行为密切相关,但是有些运数是天生带来的,是和你的"命"密切相关的,这也就是"算命"的由来,由你的面相或生辰八字算出你未来的运势。

    作者曹雪芹曾用"有命无运"来形容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英莲(香菱)。命就是指她的出身,生在这一二等风流之地,家又是当地数一数二的望族,而且父亲又是神仙一流的人品,母亲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父母年过半百,只有一女,非常疼爱她。按说英莲的命不错,但是一生的遭际实在是令人悲伤,经历幼年被拐、青年被卖、婚后被虐,最后致使魂归故乡,凄惨死去。她原本是主子小姐出身,却一生做小服低,运数实在差。

    《红楼梦》一开篇作者就有一僧一道说出了香菱一生的命运。这一僧一道在《红楼梦》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前八十回中,一僧一道一共出场八次,几乎每次出场都要道破一些天机,但是没有人肯相信他们。

    这一僧一道究竟代表着什么?有人说代表着正义与智慧的化身,也有人说代表着佛教与道教的融合。我则认为他们代表着"命"与"运"。

    《红楼梦》中有两套体系,一套是神话体系,一套是人间体系。而这一僧一道原是神话体系中的神仙,他们一个是茫茫大士,一个是渺渺真人。他们能够决定人的出身,比如让那石头和神瑛侍者投胎到"富贵场、温柔乡"(贾府)里去,让绛珠仙草投胎到书香世家的林家。而每一个人物的运数他们好像也早已预定好了一样,而且无法更改。他们只偶尔出来剧透一下,但并不干预事态的发展。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来到人间便化身一僧一道,他们有意丑化自己,一个是癞头和尚,一个是跛足道人,而且都是破衣烂衫,疯疯癫癫。这样的形象,即便他们道破天机,也往往没有人相信。他们自由行走在太虚幻境与人世之间,好像是命神与运神的使者。

    第一回中这一僧一道就出场四次。第一次是在青埂峰下,石头请求他们带他到红尘中去,他们将石头变成通灵宝玉。

    第二次是出现在甄士隐的梦中,其实是他们有意托梦甄士隐,有意透露一些天机。甄士隐在梦中知道了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情缘,知道了他们要和石头一起到人间去,知道了这一僧一道要到人间去度脱几个。甄士隐还亲眼看到了这通灵宝玉。可惜梦醒来,甄士隐就把梦中情境忘了大半。

    那日,甄士隐抱了英莲在街上与这一僧一道相遇,这是一僧一道的第三次出场:

    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而至。及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起来。

    这段话是值得玩味的,一僧一道,一哭一笑。他们为什么笑,又为什么哭?笑意味着什么,哭又意味着什么?

    刚才我们说过,可以把一僧一道看做是命神和运神的使者,这跛足道人挥霍谈笑,大概是他看到了英莲的命不错,出生在这一二等风流之地的望族之家,而且父母都极疼爱她。那么我们可以把这跛足道人看作是命神的使者。

    可是等他们走近,看到了士隐怀里抱着的英莲,看清了英莲的面相,便看到了她一生的悲惨遭遇,这癞头和尚便忍不住大哭起来,他是在哭英莲的人生遭际,哭她的运气咋就这么差啊!那么我们可以把这癞头和尚看作是运神的使者。那僧人似乎不忍心,想要改变英莲的运数,于是对士隐道:

    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里作甚?

    那僧人还说:"舍我吧,舍我吧!"

    僧人是在告诉甄士隐,这个小女孩有命无运,她的坏运气是会连累爹娘的,你把她舍与我,让她从小出家,可改变她一生悲惨的遭遇,她就不会再经历被拐、被卖、被虐了。

    这每一句话都是天机,只是士隐只当是疯话,如何肯信。

    士隐不耐烦,抱着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人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这四句词道出了英莲的命运。第一句是说英莲恶运的起因,甄士隐为人父母的痴心,对女儿惯养娇生,元宵佳节的灯那么好看,街上那么热闹,那么好玩,应该让女儿到街上去看看。只是他太粗心大意了,不应该只让一个男仆抱着上街,哪怕再跟一个仆人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悲剧。

    菱花空对雪澌澌,这一句道出了英莲被卖之后的命运,英莲改名为香菱,雪暗指的是薛蟠,也就是日后英莲被卖给薛蟠做妾。被卖之后的情境如何?"空对"二字可以告诉我们香菱的冷遇,香菱品貌绝佳,有东府蓉大奶奶的品格,既有宝钗的鲜艳妩媚,又有黛玉的风流袅娜,但是薛蟠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并不懂香菱的好。新鲜一阵就把她丢在一边了,并不把她当回事。这句话也暗示了香菱悲惨的遭遇。菱花,是开在盛夏时节的花,却让这样的夏花对着寒冷的冬雪,可见这菱花将是怎样的结局。

    三、四两句是在说,你如今是如此舍不得女儿,可惜元宵佳节之后,你们父女的缘分就到头了。暗示了英莲在元宵佳节被丢的命运。

    士隐听得明白,想要再问问他们的来历。那道人说:"三劫之后,我在北邙山等你。"

    一僧一道第四次出场,这时甄士隐经历了丢失女儿、家中失火、受尽岳父讥讽且疾病缠身,一僧一道唱着《好了歌》,让经历劫难悲痛的甄士隐大彻大悟,甄士隐跟这一僧一道而去。

    《红楼梦》中有命无运的人物又何止香菱一个?黛玉也同样是有命无运啊。第三回中黛玉讲述了她三岁那年来了个癞头和尚,(第五次出场,只有运神使者——癞头和尚)要化黛玉出家。假如黛玉从小出家,断了情的念头,她也就不会为情流尽眼泪,也就不会为情而死了。

    黛玉父母固然不同意让黛玉出家,那僧人便说:"既舍不得他,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她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可是黛玉偏偏爱哭,偏偏父母相继离世,要长久地寄人篱下。可见,当日黛玉离开家前往贾府时就注定了一生的悲剧,一个小女孩,坐在船舱里,泪光点点,她是在向着悲剧而行,向着毁灭而行。她要寄人篱下以实现与宝玉的相遇,她要为她流尽一生的眼泪,她要与他经历种种写下无数诗篇,最终她要焚毁诗稿、气绝身亡。

    《红楼梦》中有命无运的又岂止香菱、黛玉?宝钗不也是?湘云不也是,金陵十二钗中的女子哪个不是呢?她们同属于"薄命司"

    作者曹雪芹除了用"有命无运"来形容英莲,还用了"薄命女"一词形容她,并且出现在了回目中,从这两个词来看,命与运相互联系、相互影响,也相互转化。像英莲这样,运数遭际实在是太差了,也就可以说她命不好,称她是"薄命女"。由此可见,命与运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二者的界限似乎又没有那么分明。

    这一僧一道在全书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他们好比是俄狄甫斯悲剧中预言未来的神,无论人物如何抗争都无法改变神预言的命运。什么都已经预先设定了,但人物依然义无反顾地走向悲剧,走向毁灭,这就更增加了悲剧的意味,给人以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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