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三儿”的人

    如果他还活着，大概有四十大多了吧。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叫“三儿”，按辈分我该叫他三哥，他离家出走二十几年了。

    有人说三哥的出走是源于父亲望子成龙的责骂，有人说三哥当兵走那年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便不是个好兆头，有人说三哥的亲事出了些问题……。总之，三哥身上就带着十元现金离家出走了，至今杳无音信。

    三哥的出走给我的村子抹上了一丝忧郁，大家猜测、寻找、斥责，直到多年后只剩下惋惜。我妈说，三儿不是那不孝顺的孩子，走了这么多年也没个消息，可能凶多吉少了。算卦的说，三哥走的时辰不好，大概是遇害了。我只记得三哥的母亲，那个矮小驼背的老人日日夜夜用勺子敲着铁锅，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只要新闻里播出无名尸首，她便痛哭流涕，找人去“认尸”，而直到她去世都不知道她的三儿是生是死。

    成年后偶尔回想村子里的人和事，便觉得像一部沧郁悲凉的旧电影，童年的我用眼睛去观望，用耳朵去探听，只有心里生出来种种疑惑，却没人帮我解答。这颗种子就埋在那里，到了今天，再去回放，才发现那一方小天地，那东北农村贫瘠的一隅，那个为了反抗父亲的无知和权威而出走的青年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关于生命的自尊、生活的绝望、亲情的桎梏、爱情的羁绊……这样的剧目依然在上演。

    我太小了，以至于记不清三哥的样貌，只记得村子里的一次婚礼上，他五岁大的小侄女说：哇，结婚就能吃拔丝地瓜啊，那我也要结婚，他笑得前仰后合，满眼都是疼爱。

    愿他活着，或许他会发现人世并没有他想的那般绝望呢。或许有一日他会突然回乡，看看他那年迈的父亲，在母亲的坟前上柱香，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