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作文课上(呵呵,这个题目可是当时反复多次会涉及的话题哈)。记得那时候,我对这个题目总是会非常反感,因为,每次想到妈妈,我都是满心的委屈,一肚子的不满,可那些只能是自己的心理活动,真心话是绝对不可以吐露在作文本上的,虽然年幼,我也懂得个中深浅。所以,每次我都只有苦思冥想,搜索枯肠,找出各种词句去歌颂妈妈,甚至还动不动编出个什么拾金不昧或者送走失的儿童回家等等故事来搪塞。
我的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呢?童年的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别人的妈妈,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话斯文和气(我从小在交大长大,同学的妈妈多半是大学教授什么的),而我的妈妈,常年一件工作服,她一张口,几百米外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别人的妈妈,总是在家里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而我的妈妈,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忙着管别人家的闲事,从未给我和哥哥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家务活基本上都是姥姥和爸爸干的;别人的妈妈,工资都恨不得全花在自己孩子身上,唯恐自己孩子受委屈,而我的妈妈,她的工资差不多全花在帮助别人上了,她娘家的所有亲戚基本上都被她救济过,而我和哥哥,永远都只能找爸爸要钱;我喜欢扎辫子,可妈妈喜欢短发,所以在我会自己梳辫子之前,我的头发从来没有超过耳下两厘米;我喜欢穿裙子,可妈妈喜欢长裤,所以我在哥哥上班挣钱之前,从来没有过一条自己喜欢的裙子;妈妈不会做饭、不会女红、不会给我辅导作业、也从来不关心我喜欢什么……所有的所有,在我心里最终留下的只有一句话——我的妈妈不爱我,所以我也不喜欢她!
是的,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不接纳我的妈妈,我到现在都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会想要妈妈抱我,或者拉拉妈妈的手,可每次都会被她近乎粗暴地推开——“热死了,一边去!”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我都会很排斥别人与我身体接触,而与此同时,我也会特别关注我的孩子,给他们充分的身体接触,这也许也是一种代偿心理吧?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很多年。记得我结婚的当天,离家的时候我完全没有任何留恋,甩甩头就那么走了,眼里心里没有一丝难舍,我真的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家,开始我所谓的幸福生活去了。后来因为爸爸出事,我不得不回头去撑起那个家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抱怨的,为什么妈妈那么脆弱,什么事也承担不了,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去住院,而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
再后来,妈妈终于老了,开始越来越唠叨,偶尔我回家就会前撵后跟地追着跟我说话,我烦不胜烦,要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要么就是干脆逃跑。我对妈妈的态度,恰如小时候感觉到妈妈对我的,除了最基本的责任外,没有亲密,没有温情,无形的距离,总是横亘在我们中间……
改变源自于心灵的成长。记得第一次在执行师课堂上做接受父母的练习时,我几乎无法顺利完成与妈妈的连接,我满心都是委屈与埋怨,原以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是说不出口,泪却是流得稀里哗啦。而恰恰就在这次课之后,我得了一场重感冒,因为害怕传染给孩子,只好回娘家去养病,病中妈妈对我嘘寒问暖,呵护有加,让我一下子找到了久违的亲切感。我忽然发现,原来我的妈妈其实也是爱我的,只是她以前表达的方式是我不能接受,或者干脆说,是我直接屏蔽了这种爱的连接和感受罢了。当内心开始慢慢松动,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记得四岁的时候,妈妈去北京出差,给我带回了那么大一盒好吃的糕点,以至于我到现在对北京的义利蛋糕店都还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九岁的时候,我曾经高烧四十度,陷入轻度昏迷,是妈妈背着我跑了几公里到医院去输液;上大学报到那天,我路上出了点意外,妈妈担心了很多天,加重了她的更年期综合症,甚至一度被诊断为轻度抑郁;在我结婚后,偶然有一次回家妈妈对我提起,我结婚那天,当我离家后,她和爸爸两个人曾对坐流泪很久……是的,我以为我都忘了,其实,我一直都记得……
从那以后,我发现慢慢开始接受并且理解妈妈。是的,她的确不擅家务,因为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姥姥最疼她,大包大揽了所有家务,而且在妈妈前五十多年的生命中也几乎从未离开过姥姥(除了姥姥去世前两年),以至于她确实缺乏很多的生活自理能力。而这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因为妈妈的不能干,我从小就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从而培养了我比较强大的自理能力,对此,我怎能不深深地感恩呢?是的,她经常不理会自己家里的事,而总是忙着处理自己娘家亲戚或者别人家的各种鸡零狗碎的闲事,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花在帮助这些她眼中的“可怜人”身上了,以前我对此十分看不过眼,可现在,我忽然发现其实我身上同样有这种乐于助人的基因,才知道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妈妈通过身教,已让我学会了善良与慷慨……
是的,只有当内心真正地接纳,才能最终真正地看见。现在,我能够看见妈妈,也能够看见妈妈的爱,我真心地觉得幸福,也真心地觉得庆幸——总算在妈妈的有生之年,让我看到了这些真相,总算没有给我留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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