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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记忆中的那个位置升上来,悬挂于那棵很高的树梢上,照亮着这个山岗下的小村庄。
有干枯的叶子在月光下静悄悄地炸裂,发出如同是白天蚂蚱或者是别的什么昆虫落到叶子上声音。原本很轻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会显得很清晰,特别是偶尔有风的时候,一连串的可以响彻很久。
有一种像是甘蔗一样的草,是最近几年不知道从哪里传入到这个遥远的小山村,在黑夜里会晃动出不停歇的影子。它们有很细长的叶子,叶边如锯齿一般。这是一种特别能生长的草,似乎没几年的时间,它们已经占据了故乡的许多地方,到清晨的时候,会遇见有人一捆一捆地把它们往家里拉,用来喂牛或者是别的什么牲畜。
而干这些活的多是老人,有时在路上遇见他们,都会抽着烟斗。他们的烟斗里始终有青灰色的烟飞出来,偶尔会看见他们用粗糙的手指去按烟斗里的烟叶。那粗糙的手指里是印得特别深的指纹。
厨房一面的墙上,总是会被烟熏黑。那些从厨房里飞出的烟火,会在墙上结成很小的黑色的点,原本都是白色的墙,在炊烟不断熏染的时光里开始慢慢变成黑色。有时在月光下,我会听到那些炊烟结成的点从墙上落下来,最终堆积在墙角。墙角是被雨水冲起的淡淡的沟,这个季节里已经长了很小的草,那些落下来的炊烟会附在这些草的上面,或者落到沟里被这个季节里不经意下的雨冲走。
墙角还堆放着一台已经很多年没用的磨盘。我还记得那是父亲年轻的时候花了大力气搞回来的,但如今它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底下用木头的部分已经有很深的裂纹,甚至有被虫子蛀了许多肉眼可见的孔。最近几年里,总有一些人以很便宜的价格来收购这些很老的家具。我无数次嘱咐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东西卖了,就让它们在家里的角落里安静地躺着。我有时回家,会久久地坐着看那些老家具,听它们在岁月里发出声音。
磨盘有一部分用石头凿成,还有一部分是用木头做成的。有一个晚上,饭熟后父母还没有回家,天还没有全黑,月亮已经挂在了树上,我便去转动磨盘,有一些东西便从磨盘中心的孔里掉了下来。我分不出那是什么,是父母多年前没有打扫干净的粮食?还是岁月在那里堆积出形状了呢?
我抬起头来看,磨盘的上方就是屋檐,屋檐下是被扫得剩余不多的蜘蛛丝,在风里飘荡着。是蜘蛛网里落下来的东西掉进了磨盘的孔里了,还是屋檐下的墙面有粉末会掉落呢?也不得而知。
应该是从黄昏后,或者是天刚刚黑的时候开始,房前屋后的草丛里会有许多昆虫的鸣叫声,其中有两种最清楚,一种是石头下蛐蛐的叫声,还有另一种是爬在叶子里很大的绿色的蚂蚱。很多时候这两种虫的叫声会在黑夜里连成一片,说不上好听或者难听,但可以确定它们并没有扰人清梦。它们鸣叫的声音似乎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开始了,在这些声音里,我一直睡得特别好。
很久以前,伴随这些虫鸣,夜里还会有鸟的叫声,比如猫头鹰或者别的什么在夜里飞翔的鸟。但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好像再没有在夜里听到鸟的叫声,可能那些夜鸟飞去了别处,又或者真的也灭绝了,不得而知。
时间何时在墙上给我们涂了鸦,岁月是哪天在房间的角落里堆积了灰尘。
那些我们熟悉的人何时离开故乡,又何时归来。
邻居家的瓦楞上,有青苔绿油油地爬满整个房顶,在绿油油的青苔中央,是一棵绿色的花,很长的茎,只有尖上两片很小的叶子,很多时候它都在摇摆着。可能是因为茎太细长的缘故。哪怕没有风的时候,我都觉得它在不断地摇摆着。有时候那蓝色的花会被风吹过来,落到我家房顶上,但是很奇怪,我并没有看到我家房顶上开出过那样的花朵。倒是邻居家的房顶,没过多久那棵蓝色的花也在风里枯黄下去,只有枯黄的径还有那朵已经没有花的叶子,倒垂着在绿色的青苔上,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邻居屋檐下有许多燕子来安家,筑了很多巢。我也留意过,好像从多年前就开始了。这些燕子是何时从远方飞来的,没有人知道,但它们总是会在每一天准时到来,落在房前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叫着,然后飞进那些巢穴里。它们会在清晨的雨里斜着穿过白云,也在傍晚平正地飞向遥远的夕阳。
顺着燕子的飞行,可以看见夕阳下是起起伏伏的山川,在遥远的暮色里,朦胧地连绵起伏着,也有万家灯火在那些遥远的山川里星星点灯。
有时在夜里,安静地躺在床上,会听到房顶发出撕裂的声音。我曾经问过父亲这是什么声音。他告诉我,那是房顶结构处,随着时间推移,木头变形时发出来的声音。这种声音许多人应该都听到了,有时不止是木头结构的房子,就算钢架结构的房子也会有这样的声音,甚至在白天也听得到。
这些声音可以抖落许多东西,倘若在清晨有房间的门刚好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有这种声音的时候,就会在光里看到飘满房间的灰尘。有一次我就遇见过,忘记了是在哪里。那是一间年代很远的房子,忘记了是什么原因,我在那里住了一晚。当时就记得夜里有许多声音在房顶撕裂着,像是有木头被炸裂了,这些木头炸裂的声音会导致房顶的瓦也跟着一连串地响起来。那是一种特别让人无法忘记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溜了出去,被风轻轻吹着在屋顶飘着走。
很多东西,我们听得到,看不到,它们窸窸窣窣地在月光下,被风晃动着。
就比如云朵升又降,炊烟灭又起,燕子去又归。四季交替,人去人来,讲故事的人总有一个不愿意讲,写书的人总有一段不愿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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