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了

祖父祖母的爱情，与我，隔着一个世纪 。  父亲是他们的老来子，祖母生他已经四十五，由此推算，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情奔大约在北洋政府时期。江南武进的一个小镇，金氏财主的千金，隔着门帘，对老爷请来做衣裳的青年裁缝徐保荣一见倾心，青年裁缝的容貌，以现在的标准看，也是十二分的帅气。接下来的故事，完完全全是文君相如的翻版。两人共赴上海，因为没上过学，金氏女莲步蹒跚，到日本人的纱厂做工，徐保荣则依仗洪帮裁缝的手艺，谋生有余。两人生下长子后一同回到裁缝老家无锡，继续开枝散叶，他们的一生，也就是民国到共和国前期的那段历史。如今他们的儿女辈也只剩下耄耋将至的幼子——我的父亲，常常会有意无意提起父母的爱情，但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我爷是上海洪帮裁缝，年轻时非常神气的，我娘为了跟他，不顾身份和他私奔上海，和娘家断绝了关系……”，且这么丁点，也还是他已经去世的哥哥姐姐告诉他的，他们比他都要大十几岁，这故事显然已被时间稀释得只剩下寥寥数语。而我，反倒能在想象里找到比故事更加细致丰满的痕迹。自小喜欢传统服装，尤其喜欢盘扣，那一抿嘴的羞涩和端庄。经常会在某个突然而至的瞬间，忽然感知祖父电光一样帅气的眉眼，闪亮并沉醉着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消失的精致和严谨。不过没关系，因为血脉相传，这种难以言喻的美好，会一直徜徉在我的生命和记忆。胭脂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