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这天,郭龙越父亲因腹痛难忍进阜阳市一院急诊,B超显示是急性阑尾炎,肠腔上还有一个直径4厘米的不明包块,医生怀疑这个包块是癌。“如果在阑尾手术中病人因其他原因所出事故,本院不承担医疗责任。同意的话,请郭龙越家人在手术单上签字。”
“家人”是指大哥和郭龙越。医生的话让大哥的脸“刷”地变白,手术单在他手中“噗噗”地抖动。他把目光投向郭龙越,突然的灾难让他的脸上充满同舟共济的企盼。他问,小弟,你看呢?
“签就签呗!”郭龙越漠然地说。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不耐烦地说:“昨晚我打了通宵麻将,太困了,想早点回家,手术时你就一个人待在这吧!”
郭龙越想,既然没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何必要虚张声势地悲伤。大哥最终还是忍住了愤怒,在手术单上赌博一样谨慎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郭龙越的冷血是存心的,因为郭龙越对父亲有着深深的不满。父亲原来是火车站工商所干部,45岁那年他病退回家,让与郭龙越同班读书的大哥辍学“顶替”。大哥比郭龙越大一岁,他俩的成绩不相上下,在三中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可那时家里就父亲一人拿工资,母亲没有工作。父亲怕他俩都考上又都读不到头,于是把准备参加高考的,也是夏至那天决定让大哥回来“顶替”。
就这样,郭龙越和大哥开始了不同的人生。大哥工作轻松自在,搞搞市场管理,养得白白胖胖,并按部就班地娶了妻,生了子,节假日一家三口开着小车,像一串幸福的糖葫芦在北京路大街小巷兜风,活得好不滋润。而郭龙越这个世纪末的大学生却赶上不包分配,在一个又一个人才市场里兜售了两年,赔尽了笑脸,仍然没能把自己推销出去,个中辛酸,一言难尽。正是他们兄弟俩截然不同的生活境况让郭龙越开始憎恨父亲,他明知郭龙越自幼体弱多病,为什么不以保险起见让郭龙越“顶替”呢?既然父亲把郭龙越的爱以最实惠的方式给了大哥一个人,那么就让大哥一个人来承担养老送终的义务吧!郭龙越虽然冷血却不矫情,言为心声是他的性格。所以郭龙越说要回家睡觉。
“请你们帮着把病人抬上手术床。”医生对他们说。郭龙越只好跟着大哥来到父亲的病房。天气炎热,病床上的父亲已被自己的汗水淋湿,扭曲的表情昭示着体内的疼痛正像风暴一样肆虐。生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大哥的眼睛终于坚持不住漾出红红的雾气,这份柔情有悖于他一贯的个性。父亲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病情,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吃力地叮嘱大哥:假如我就这么走了,你给我立墓碑时就写“后辈敬立”,不要所有人名子都写上。
“为什么?”大哥吃惊地问。郭龙越也对父亲的“遗言”感到不满。到死还在偏心眼,这不是变相地骂郭龙越不孝,不认我这个儿子吗!
“因为你小弟是我捡来的孩子,我得把这个权利留给他的亲生父母,万一他们以后有机会相认,我可不能昧了良心……”父亲说着又把眼光移到郭龙越脸上,“龙越到现在还没找到好工作,我实在不放心。谁会料到大学生就业这么难。那时让他多读书,我是想不能亏待了人家的孩子……龙越啊,你别怨爸,爸就这点能耐。往后,让大哥多照顾着点,记着我的话,对弟弟要多帮助,啊。”父亲艰难地说完这些,汗水已几乎将他淹没。他疼爱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郭龙越脸上,眼眶里溢出浑浊的泪珠。而他对郭龙越二十多年的疼爱却等不到回报那天。
郭龙越的身世让自己震惊。他为自己的狭隘而羞愧。郭龙越的灵魂被父亲的良心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郭龙越没有离开医院,直至手术结束。医生告诉我们,“不明包块”原来是肠腔积液,真是虚惊一场。
郭龙越端着碗给父亲喂饭。他在这一天成长了,一切怨恨都被这夏至的热浪化解。他坚信自己良心会背负如山的父爱,走完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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