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昔,我的一生充斥着耻辱。”
读完《人间失格》,了解了主角叶藏是如何一步步“丧失了为人的资格”后,回望开篇这一句时,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的某些片段,也充斥着耻辱。
在太宰治的书中,我们几乎都能从主角身上发现共性:怯懦、无助、多愁善感,与社会格格不入。而最主要的,则是无处不在的“丑角精神”。
所谓“丑角精神”,就是在生活中与他人交往时,一味屈从对方的要求,为取悦他人不惜戴上小丑的面具,以刻意的出丑卖乖,耍宝搞笑等来与他人同一化的行为趋向。这种表现在《人间失格》中可以说是最为深入和彻底的,主角叶藏从小时候开始就学会假装笑脸来博得家人欢心,为讨好父亲而刻意索取自己不喜欢的礼物,上学时则通过搞笑表演来迎合众人...
仔细回想过往的生活,身边的人甚至自己,在某个时刻,可以看到类似这种“丑角精神”的苗头。我们多多少少都扮演过“丑角”。
2007年,当时我上小学六年级,班上有几个要好的朋友陆续举办生日party,我应邀参加,也玩得很开心。有朋友随口问我: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说快到了,他们接着问我举不举办。在那以前,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过生日这个概念,对一切需要组织的事务感到无比的厌烦,所以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过了吧。当时他们略带扫兴的脸接着怂恿我,我拗不过,也拉不下脸拒绝,就同意了。后来问我爸拿钱请了大家吃一顿冷饮和烧烤,看着大家有说有笑,我也挺高兴的,但是心里总有一份不自在卡在那里。
后来,这种心理或多或少贯穿了我的生活。语文作文写作时,会在文中穿插着几段夸耀老师的语句,以此来博得老师赞许;在与朋友交往中,只要对方不是过于无理取闹,在我的底线之上,我都会尽可能去满足他们的要求;现在工作,忙完份内的事之余,上司将自己的工作分配给我时,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去做,而再也不会去过问自己的感受。
随着入世渐深,越发觉得,在过度趋同,即强调“社会人”的同一性的社会中,个体的自我个性会经历“同化”过程,即抹去自我中过度特异的部分而使其成为更“适应”社会的存在。我们会开始迷失自我,做着不想做的事,慢慢将自己塑造成“别人想看到的那个我们”。
鲁迅先生曾说:“皆灭人之自我,使之混然不敢自别异,泯之大群”,正是此意。“丑角精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同一化”的表现,但深究内在却大不同,“丑角”本质上更像是一层伪装,是剥离本体的“人格面具”,其存在的目的不是消弭自我求得同化,而是隐藏那个与众人“相异”的自我。说白了,就是保护心中的小男孩(小女孩)。
小说的最后,叶藏成了“精神病人”,在“他人即地狱”的社会彻底绝望与沉沦,但是他守护了内心世界自我的本真。而现实中,太宰治五度自杀四次未遂,最终在书(《人间失格》)成当年,投河自尽。太宰的一生,是挣扎的一生。他一直努力在融入社会和守护本真中寻求最好的落脚点,然而维护自我完整性势必要将自我隔绝于世界。所以他注定要被社会抛弃,“丑角精神”注定失败。最终,他干脆从社会的边缘滑落,以死亡来保全内心仅剩的骄傲。
回归当下,从小到大,我们一直就被教育要为人着想,要换位思考,要顾全大局,连做自己首先要考虑的也是生活上的利弊。长久以来,我们就具备了超凡的适应能力,通过降低自己的心理感受阈值,来弱化“同化”过程中带来的委屈、无奈和痛苦。个体的特性从此变得模糊,我们远离了社会的边缘,也远离了真实的自我。
如今这个时代,同样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压抑乃至抹杀自我以使其“适应”社会的时代,真实地展现自我很容易被边缘化,也必然面临“人间失格”的危险处境。挣扎之中,我们也许没有成为大庭叶藏那样的“丑角”,可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个懦弱却又渴望实现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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