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婆回安宁八街过年时参观了兴街关圣宫,那是一幢建于清同治年间供奉关羽塑像的一进二层四合院建筑。宫观通常是道教场所,以为是道门的关圣帝君,里面那来自东北的年轻尼姑却说祀奉的是佛家的伽蓝菩萨。尽管有诸多的疑义,遥想关二爷的传奇,心里也就释然了。
关羽,字云长,河东郡解县(今山西运城)人,东汉末年名将,人送雅号“美髯公”。关羽好《左传》,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以忠义见称于后世。刘关张义结桃园,他胯骑赤兔马,手持青龙偃月刀,杀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战长沙收严颜。协助刘皇叔三分天下,居五虎上将之首,镇守荆州围曹仁,水淹七军斩庞德,武勇绝伦,威震华夏。败走麦城后与儿子关平同为吴军俘杀,追谥壮缪侯,民间尊为关公。
《三国演义》第七十七回描述:关羽身躯被斩,英魂未散,随风乘云到了玉泉山普净庵上空,大呼三声“还我头来”。普净禅师在庵中打坐,听声仰视,见云端站立一红面长髯大汉,脚跨赤兔马,手握偃月刀,知道是关羽前来,便对着空中大喊:“云长兄安在?”关羽驰马乘风而下:“尊师为何人?愿求法号。”禅师说:“老僧普净,昔日汜水关镇国寺中,曾与君侯相会,今日岂可忘记?”关羽伏头纳拜道:“向蒙相救,铭记不忘。今关某已遇祸而死,愿求指点迷津。”普净禅师道:“世间是非,何求论断,前因后果,生死轮回。今将军已被吕蒙所害,大呼还我头来,然则颜良、文丑、五关六将,又向谁索头耶?”关羽顿悟,显圣护民,乡人感其德,在山顶建庙,四时致祭。
隋开皇十二年(592年),天台宗又称法华宗)创始人智顗(智者大师)来玉泉山说法,仰仗关羽因缘,建立精舍,大开圆解,关羽英魂皈依受戒,受封伽蓝菩萨,成为寺院两大护法,伽蓝菩萨为右护法,韦驮菩萨为左护法。伽蓝意译众圆,是僧侣所居之寺院堂舍,伽蓝菩萨就是伽蓝土地守护神,泛指所有拥护佛法的诸天善神。在释家,关羽还有盖天古佛之称,地位尊崇。
元朝忽必烈采纳国师八思巴建议,将关羽作为“镇伏邪魔护安国”法事的监坛者,以“殿后军甲马五百人”抬着关羽神轿参与祭祀,关羽走进了藏传佛教的庙堂。北京雍和宫第一任主持章嘉活佛撰写《关老爷之祈供法》,教导喇嘛们祈供关公之法。雍和宫有祭拜关老爷的殿堂,每年农历五月十三都祭祀关公,祈请关公回到人间,护卫众生。西藏日喀则建有关帝庙,拉萨格鲁派公德林寺内关羽和格萨尔王一同供奉,拉萨人称“关帝格萨拉康”(拉康,藏语是神庙的意思)。汉传佛教对关羽的信仰限于供奉,并无祈祷、赞颂及供奉仪轨。藏传佛教中,章嘉活佛、土观大师及现代的大宝法王、多识仁波切、亚青寺阿秋仁波切等,都曾著有关羽的供赞仪轨。
北宋时期,北方戎狄猖獗,宋人急需一位偶像激发士气。忠义无双的关羽被请进道教神坛,甚至编出“关羽大战蚩尤”的传说,崇信道教的宋徽宗封其为义勇武安王、崇宁真君。金元以后,道门尊关羽为主管冥界的“酆都大帝朗灵上将馘魔元帅”。道教有五百灵官之说,为真武大帝部将,关羽位列之一,称“水宫降魔关元帅”,与马王爷、赵公明、温琼称为四大元帅,同守南天门。明万历年间,关羽获“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封号,成为道教大神,神阶追平上司真武大帝。“三界靖魔大帝保劫昌运岳武王”岳飞,接任关羽的“朗灵上将馘魔元帅”职位,成为关羽手下的监坛元帅,与张飞、张巡等人一同为关羽陪祀。道门中,关羽还有协天大帝、翔汉天神的尊号。
南宋山河破碎,民众爱国热情高涨,关羽被视为抗金的精神象征,顺应民愿,朝廷对关羽进行册封,高宗时封壮缪义勇王,孝宗时封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以此提振民心。历代帝王有祭祀军神的习俗,汉朝祭蚩尤,唐宋祭吕尚(即姜太公),明万历皇帝诏令关羽取代姜太公,成为大明军神,改关帝庙为忠武庙。清雍正时期,关羽尊为武圣,跟文圣孔子同祭,并称文武二圣,从而成为明清两朝国家信仰与祀典的主神,祭祀礼仪与祭社稷之礼齐平(以太牢祀之)。清光绪皇帝封关羽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封号长达二十六字,比慈禧封号还多八字。
关羽有国士之风,忠肝义胆的他集仁义礼智信忠孝于一身,符合儒家“春秋大一统”的思想、“知行合一”的心学理念和君王的统治观念,明代朱熹等学者更是将其请进了儒家圣坛,被神州文人称为关夫子。明清时期,一些地方把文昌帝君、魁星、朱衣神、文衡帝君、吕洞宾合祀,称为五文昌,文衡帝君为关云长,就是考试神。
关羽信仰在民间拥有广泛而深厚的群众基础,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荆州百姓自发给关羽立庙供奉,当时的武陵蛮、长沙蛮和现在的苗、壮、侗、彝、瑶、苗、土家等民族,都有崇拜关公的习俗,苗族将病关索神化为关羽之子,彝族称关羽为伧司颇。关帝庙、关王庙、关圣帝庙、老爷庙遍及神州大地,据《京师乾隆地图》所录,清时北京城专祀关帝和以祀关帝为主的庙宇多达116座。香港移民者、秘密结社与港台警界共尊关公为守护神,台湾信徒称关羽为恩主,视其为救世主。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甚至美英华人区域,关公信仰相当盛行,从商的华侨家里大多有武财神关羽的神位。
关羽从忠义神转变为财神,大抵在明朝中后期。一说关公生前善于掌管财务,发明计簿法,清楚明白每日的流水账,秉持他的义气和诚信就会生意兴隆,商人认为信关羽能招财。一说关公“司命禄,庇护商贾,招财进宝”,商人生意受挫,得关公相助,东山再起后,均认为是关公送来的财运。久而久之,关公就成了人们心中的财神。中国财神起源于南宋民间出现的财神纸马,祭祀因时因地有文武财神之分,关羽作为将军,是代表诚信的武财神。民间又有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四面八方和中央九位财神,关羽是西财神,掌管人们30岁以后的财运。
“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关羽自那伟大的死亡开始,从宗教到文化,从历史到传奇,神奇地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中一步步地完成了重塑,成了儒道释官商民的共尊,成了一种文化大融合的象征,“三教尽皈依,历朝屡加封,名流竟美誉,世人皆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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