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

一

梦泪走的那天，老帅送他。天是灰蒙蒙的，像是一块许久未擦拭的湛蓝玻璃，季节也是深秋，冷风呼啸卷走地上一撮枯叶，再狠狠抛洒在半空中，阳光被层叠云翳阻隔后只洒下零星的碎光。

梦泪的眼圈是红的，瘦削身材裹在大一圈的衣服里，被风吹起显得空落落的。他倚着行李箱扭头看老帅，唇抿着，轻声说你回去吧。不大的声音落在地上，轻飘飘的。

老帅嗯了声点点头，转身的时候他听到梦泪的一句张宇辰我恨你，心里刹得一阵酸涩涌了上来，离开的步伐却是没有丝毫迟疑，沉稳一如往常，也一如他本人的性子。

只是深深叩入掌心的印痕暴露着主人的心思，痛入髓，但梦泪没机会看见。

梦泪看到的是他的背影逐渐变小，然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吓坏了身旁的外国小姑娘，急忙用着艰涩的中文询问他还好吗。梦泪点了下头，接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表示感谢后拖着行李匆匆离开了，像是逃命的残兵败将。

他的确是输了，在这场单方面认定的博弈里，溃不成军，狼狈至极。

二

七月份的成都热得似蒸炉一样透不过气来，每次呼吸时胸腔便如拉动鼓风机沉重，热潮席卷潮气徘徊在鼻翼周围，甚至可以嗅到淡淡的腥气。

黏腻皮肤在半空的无意触碰，敞开袖口露出的一截小臂，亦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一切的一切似张缠绵悱恻的网，包罗起躁动的心脏。说不出口的情絮如一粒种子，经过时间的灌溉，不经意间发了芽。

是梦泪先一步动的心思，也注定他是这段感情里主动的那一个。仲夏里躁动的深夜，梦泪在黑暗里吻了老帅，舌尖上的涎水在亲吻里交缠，在下颌上落下银链，呼吸夺走了大脑里的氧气，缺氧时的快感与情欲愈发烧得心灼。

发展到床上是这个荒唐的吻之后理所应当的流程，没用多大力气就将抗拒的双手压下，在床上时梦泪进入了老帅的身体，带着生涩与迫不及待的雀跃，但仍不忘俯身安慰性质地吻上老帅因疼痛而僵硬的后颈，下身却开始毫无章法的律动。吻住唇时牙齿交锋，呼吸缠绕，而最终与心上人融为一体的感觉太过美妙，梦泪在发泄出时发出一声绵长的喟叹，带着深深的餍满。

老帅咬着下唇，将到唇边的破碎呻吟狠狠咽回去，初经人事的疼痛很快被奇异的快感取代，这个事实让他将脸埋在枕头里，染上赤红的脸上表情晦涩不清。

他明白在这件事情上，行纵容之态的自己与梦泪同罪，快感沉沦。

三

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梦泪和老帅依旧是赛场上配合默契的双子星，只是外人看着两人的关系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至于具体是哪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掩盖住一切真相的是夜色，浓墨一般泼在天空上。

梦泪会在情动时在老帅脖颈处留下吻痕，虽然他知道老帅并不喜欢，但依旧会坏心思地用利齿细细磨过那块红肿的痕迹，梦泪知道明天这块显眼的吻痕会被老帅展示在阳光下，夏季的衣物不足以掩盖这情欲留下的痕迹，反而会欲盖弥彰地夺人视线，光这样想着就足够让他的性器又硬了几分。

温暖的内壁包裹着他，被单深陷处一片湿糜，水声抽哒声连绵不绝。他熟悉对方身体的一切，正如对方的身体会完美契合他的律动，肉体一次次的交融后已变为轻车熟路，甚至简单的几个撩拨就能让身下的人情难自禁。当发泄完之后怀抱着身下疲软的躯体时，梦泪总会有种他们此刻是爱人的满足感。

错觉而已。

老帅不爱他，梦泪是知道的。

四

我爱你。

他悄悄地贴近熟睡而呼吸绵长的人耳边，一遍遍低声述说着爱意。

可是爱到心痛啊。

哪怕老帅与他上床，将身体毫无保留地交于他掌控，彼此肌肤相亲享尽鱼水之欢。但他依旧无法从那双布有情欲的眼眸里读出爱意，每夜比起做爱更像是一场公事公办，没有属于恋人的耳鬓厮磨，老帅会在天未破晓时收拾衣物迅速离开，然后白天时依旧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得把他当做普通队友一起训练。

他们正值年轻气盛的时日，这些荒唐的情事也不过是情欲的沉沦罢了。

老帅是这样想的。

梦泪攥着胸前透薄的衣物布料，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滴落在手背上，很快便在皮肤上染开流落。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只剩下爱你了。

远处鹧低鸣，嘲谁那一厢情。

五

梦泪砸了手机摔门离开，偌大的训练室一时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脾气一向温和的人会发这么大的火。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老帅身上，而站在视线焦点处的人叹了口气，也跟着梦泪出了门。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吗？”

被拦住的梦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完后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答复。

老帅想自己的脸色肯定也不比对方好多少，他想揉把梦泪的头发安抚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鬼，但也仅限于“想”而已。最后老帅听到自己干巴巴的解释：

“为了你好。”

梦泪扭头就走，瘦削的背影像是没有支撑一般，看起来让人不免心悸。

六

梦泪转会，成为了另一豪门战队的首发打野，很快也拿到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冠军。捧得奖杯的刹那梦泪心里并没有外界所预料的狂喜，这个年轻的天才打野只是略微勾起了唇角，一脸平淡。梦泪知道奖杯还是那个奖杯，但和他一起举得它的人已经不在了。

七

我知道我输了，一败涂地。

他最终依然没有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