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胡满天并没费太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镜心寺，然而他并没有找到儿子胡之策。从昨天开始胡之策的手机就关了，他心急火燎地买了张门票到寺里找了一圈，尤其注意看那些光头的和尚，没发现儿子。他又向僧人们打听，最近有没有人出家来？也都摇头；又描述胡之策的样貌，均说未见。胡满天真着了急，吵嚷着要见住持，招惹了一众游人围观指点。众僧正在劝解，只见一个胖和尚从外疾步走来，上前问道:”您是胡之策的父亲？”

胡满天听闻和尚这问话，立马心里有了底，他确定儿子必来过这里，不然这胖和尚如何知道‘胡之策’。想到这，他的火气降下来，忙答道:”对，我就是胡之策的爹。”那和尚说:”您跟我来，胡之策留有东西给您。”

在胖和尚的房间，胡满天看着儿子留的一部手机和一封信愣愣出神。那信是这么写的:

爸，我本想在寺里等你来，因为我已想好足够的理由说服你让我出家。我相信待我说出这些理由后，你一定会同意并支持我的。那天我到寺里以后，有幸得到住持师傅的指点，我必须得先去一个地方印证一些事情，这与我说服你的理由有关，且非我自己去完成不可。你放心，我并没得什么绝症或是精神上受到刺激，我的身心都很好。你就当儿子毕业旅行去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一定会回来，到时相信一切都确定无疑了。

对了，我出去这段时间不能和家里联系，你要负责做好我妈的工作，让她不必担心。

看后面落款和日期，这信是两天前写的。胡满天有些蒙圈，这小子要搞什么？他去印证什么呢？他回去要和老婆怎么说？他了解儿子，胡之策绝对不会做什么犯法出格的事情，但是搞这么神神秘秘的总归让人不放心。胡满天谢过和尚，又问了几句胡之策在寺里的情况，也没得到更多的信息，无奈之下只得离开。

在镜心寺外，胡满天望着落日余晖怅然若失。这地方很偏僻，他不由得发愁起打车的事。突然一辆红色的夏利小轿车停在寺门前，从车上下来一对年轻人。胡满天猜测，那必然不是来寺里游玩的情侣，也不像来还愿的小夫妻。“莫不也是来出家的吗？”想到这，胡满天暗自摇摇头，儿子的事闹得自己智商都低了，谁出家还带了老婆来？他瞧那司机瘦小干枯，黑色的体恤，卷发油头，笑嘻嘻地接过两人的百元钞票，连声道谢。那二人倒也客气，还向车里一人摆了摆手，就依偎着向寺里走来。胡满天越看那司机越眼熟，可不是自己出火车站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黑出租吗？司机站在原地，看来就等着拉他这趟活呢。胡满天尽管心里不爽，无奈天色马上就黑下来，他暗下决心:想让我坐你的车，看我不砍价砍到你吐血。

“来吧，大哥，下山就我这一辆车了，后面肯定没了。”那司机瞧他走近，笑着说到。

“去长途车站多少钱？”胡满天问道。

“两百。”司机答。

胡满天瞟了一眼车里，见那车后排坐个女人，便问道:“拼车还两百？”

司机笑着说:“不是拼车，那是我老婆。到长途车站最低您给一百五，打表也行，您要觉得合适您就坐，要觉得不合适我就回去了。”

“您这车还有表？”胡满天嗤笑着，“到最近的地铁站多少钱？”

“到地铁站八十。”司机答。

“地铁站我走过去半小时也到了，你要八十？而且你下山不是得经过地铁站？空车也是走啊？”胡满天觉得现在真是人心不古。

“所以说还是直接给您送到长途车站合适，性价比高啊。”司机笑着。

“我到地铁站，给你二十，走就走，不走我就溜达过去，顺便看看风景。”胡之策作势要往山下走。

“来吧，上车。”司机无奈。

胡满天坐到副驾驶，他很得意自己的胜利。上车后他瞟一眼后座的女人，断定那人不正常，表情十分木讷，眼睛里没有正常人的神采。

“那是你老婆？”他问到。

“啊，是，阿兹海默，就是老年痴呆。”司机若无其事。

“多长时间了？”胡满天问。

“两年了，发展挺快的。一开始老忘事，把家里厨房点着了两次，后来又走丢了一回，我就不敢让她自己在家里了。”司机说到。

“这病不是老年人得吗？”胡满天问。

“我们这个，提前了。”司机本来想幽一默，可胡满天分明看到他眼里的愁苦。

胡满天想到本村同族的胡八爷，年轻时好武能文，是一等人才，解放前还当过国民党的稽查队长，老的时候也是得了这个病，把比他年轻二十岁的老婆都拖累死了，儿媳妇后来也跑了，直到死家里才算消停。

“这病熬人啊。”胡满天说。

“熬就熬吧，我寻思着准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我认真还账，还完就好了。”

司机正说着，地铁站就到了。车停在路边，司机等着胡满天付钱。

  胡满天没动，说:“你要顺路就把我送长途车站吧，那个性价比高。”司机笑着摇了摇头，启动了车子继续朝东开去。

  路上，胡满天和司机聊起他送的那两个年轻人那么晚去镜心寺做什么。司机说，那俩是信佛的，定好了今天还愿，让别的事情耽搁了才这么晚。男的本不想来，女的说必须今天还愿，要不佛菩萨一生气，达成的愿望还得还回去。

“您说，佛菩萨要是连这气都生，那还叫佛菩萨吗？”司机笑着说。

胡满天深以为然。

他和司机分别的时候，两人竟然互留了电话。

胡满天说:下次我来还坐你的车。

司机答:下次给您打八折。

胡满天看着司机带老婆回家了，他心下怅然，突然冒起一个念头“这世界可能真和看到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