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云南,是想把女儿从人类精心构筑的钢铁水泥与数字世界中拖出来几天,让她多了解自然造物的神奇。
然而,旅程的开端不太如人意——毕竟是暑期,尽管受到疫情影响,景区仍是人山人海。虽然女儿很体贴地没有表现出倦怠与烦躁,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她早日结束旅途的迫切心情——比起人流涌动的影视城或古镇,8岁的她还是更愿意利于难得的课余时间流连于塞尔达的雪山草原。
转机发生于旅程第二天的下午。
我们正沿着环海西路的生态廊道向北,打算晚间到才村码头住上一晚,次日就结束旅程。本来无精打采的女儿忽然雀跃起来,指出不远处的建筑叫道,“糖果屋”!
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我也感到眼前一亮。
那是一幢雅致的欧式小别墅,大约三层,粉色围墙掩映在庭院淡蓝色喷泉溅起的水雾中,落地玻璃窗映射着暖黄色的灯光,与夕阳余晖交相辉映。庭院中花草葱郁,有孩童在碧蓝色水池的石阶上游戏玩耍。鸟鸣掺在水声中,带着沁人凉意奔涌而来,着实是一道童话般的风景。
名字倒也很应景,“林间漫生态廊道度假酒店”——四周林木葱茏,确有种徜徉林间之感。
“妈妈,我们能住在这里吗?”女儿祈求,眼睛已经黏在了院落里的雪糕机上。
幸运的是,客栈还有房间。
和老板熟络后,我们才了解到,客栈这个月才刚刚开业,甚至还没在网络平台上线,这才给了我们一个捡漏的机会——否则,以她的美丽夺目,在这样的旅游旺季,想必早就被抢购一空了吧。
我们住的是亲子套房,房间大约有100平,陈设精致。窗帘、空调、电视等设备都可以用智能AI调控。AI可以接手机蓝牙,也可以语音控制,虽然是数字世界原住民,女儿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房间是复式的,楼上有独立小卧室,陈设简约却富有设计感。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独立露台,露台四面围着玻璃,地面以木板铺就,上设茶几、沙发,还有个很大的浴缸。从露台极目四望,苍茫远山被落日余晖晕染为一片绯红,碧绿树林在晚风中轻轻舞动,让人顿生一种静谧安宁之感。洱海就在100米开外,步行几分钟即可到海边,只是夏日树木繁盛,遮蔽了海景,据说秋日落叶后才能看到,殊为可惜。但苍山、落日、碧林与院中繁花,已足以令人心旷神怡。
而晚间就更为曼妙了。壮丽山色被月光晕染成柔和的阴影,漫天银河星汉熠熠生辉,令人有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女儿很受震撼——在上海,璀璨的城市霓虹让我们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夜空。我们在露台上仰卧,在晚风中遥望夜空,辨识不同的星座,从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聊到阿西莫夫的科幻帝国,直到女儿睡意渐萌、带着甜甜的笑意沉入梦乡。
把女儿抱回床上,我下了楼,点了杯鸡尾酒。
接待的小姑娘是本地女孩,朝气蓬勃,又淳朴可爱。
或许是酒力助兴,也或许是女孩带着种令人亲近的魔力,我不知不觉和她聊了许多。
为什么会把民宿选址在这里?记者的职业习惯让我忍不住探询。
相比于古城、苍山、双廊等热门景点,这里的人流量要少得多。偶尔路过的,大多是本地的白族居民,或体验生态廊道骑行路线的旅人。据说此前大理做环境治理,为了保护洱海生态,确定了开发海东、保护海西的方针。因此,海西下段,尤其是生态廊道这一带,被纳入了严格的保护范围,虽有着无与伦比的自然风光,却也严格限制了商业用途。在这里开设民宿,获得许可已经不易,各项设施、环保条件等还要经过重重审批检查。同时,由于不属于热门商圈,淡季客流难免受到限制。从我的角度看,着实有些吃力不讨好。
因为老板将心比心呀,女孩笑道,城市的生活便利繁华,但难免令人疲惫。而这里,安宁、祥和、静谧,是天然的度假疗养所,可以和结伴而行的亲友品茗、观星,也可以与三五陌生游客月下畅饮。人流量少恰是优点,人多了,反倒喧闹。
或许是酒精作用,那一瞬间我顿感触动。
谁不曾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闲适呢?谁不曾憧憬“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逍遥呢?可而今,万事万物都被卷入理性与经济的衡量中,连旅游也几乎成了朋友圈的竞赛,旅途逐渐变为对一个个打卡景点的奔赴。我拖着女儿来大理,与其说是让她获得几日休闲、体验不同风俗,倒更像是完成作为家长的义务,让她的暑假作文多几页带着异地风情的记录。
次日,在女儿的同意下,我退了当日回上海的机票,延长了年假,和她一起制定了一些新的游玩路线。
清晨,我们沿着生态廊道骑行,拍摄海上朝阳、叶尖晨露、与青碧溪的昆虫。
中午,我们向当地白族居民讨一杯花茶,向他们学习当地语言,以及鲜花饼、饵丝与凉鸡米线的做法。
午后,我们回到民宿,买上两颗冰淇淋,读一本童话书,或是和三三两两和我们一样为这幢民宿的美丽驻足观看的游客搭讪闲聊。
黄昏,我们到龙龛码头看海鸥,享受海风带来的惬意与闲适。
晚上,我们在露台上聆听星辰的低语,幻想平行宇宙与亿万光年外的智慧生命。
……
时间终于一晃而逝。
我的年假余额不足,只能带着恋恋不舍的女儿踏上归途。
或许,等到深秋,我们还会回来。
看看西风吹老叶榆波,感受满船清梦压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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