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了。
母亲以泪洗面。在每个失眠的夜里,悲伤都孵化出思念,再结满厚厚的茧。
母亲健谈,平素喜欢唠嗑。每次回家,总要有一茬没一茬地跟我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但自从外婆西去,母亲变得沉默寡言。不干家务活儿的时候,喜欢对着窗户发呆。
虽然表面上仍云淡风轻,但心里憋着多少苦涩,或许只能被落寞读懂。就连生活在一块的父亲,也从未见母亲在逢此大变后,泛涌过任何情绪波澜。母亲要强。
可几次电话打回去,没说两句,她又哭得像个孩子。她脆弱得宛如一块裂痕遍布的玻璃,稍有不慎,就碎得无法拼接。
母亲说,父亲工作辛苦,不想增添他的思想负担。哭过就没事了,明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别让你爸知道,四十多岁人了还哭,蛮难为情的。
学会在孤独中舔舐伤口,然后收敛憔悴,继续对生活微笑,或许才是成长的意义吧?可明明已痛彻心扉,却硬要逼着自己开出热烈的花朵,这样的凄美,需要对人生理解得多么透彻?
隔着千万条经纬的距离,你在彼岸唱歌,我却无法聆听,徒留的,是无限的愧疚和自责。
时间能中和心酸,然而到底要勾芡多少,才能稀释眼泪?
曾在网上刷过一句话:“妈妈没有妈妈了,再也当不成小女孩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也难怪,外婆一走,母亲脸上的沟壑每天都在深凿。
只可惜,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不是当事人,却是亲历者。
在此之前,家里的猫咪一直不让人抱。但现在,只要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猫咪便主动钻到母亲跟前,依偎在其怀里,像婴儿般撒起娇来。猫与人之间,心灵相通,一说一个准儿。
我问父亲,母亲最近状态很不佳,您真不知道吗?父亲说,我岂能不知道。她经常趁我熟睡后,夜里低声啜泣。第二天醒来,枕头都是湿的。但她不知道,我也整夜未眠。我只字不提,是怕加重她的痛苦。我比她还痛苦,痛苦的不是知道她痛苦,而是尽管知道,也只能不动声色。
过两天,父亲来电,说准备亲自下厨烧菜。母亲为家庭的操持呕心沥血,得慰劳慰劳她了。
据说那天下午,父亲提早下班,赶到市场买完菜,立刻飞奔回家燃起炉火。适逢母亲当天办事晚归,父亲独自在家照菜谱烹饪,连调味料都严格控制用量。母亲淡口,喜植蔬,清汤次之。每一味菜,父亲都要亲自品尝,确保咸淡适宜,方才出锅。炉灶上,没忘记炖一盅母亲爱喝的排骨玉米汤。
我相信,母亲一定吃得无比欣悦。第二天,她满心欢愉地打来电话,笑着告诉我绝对没想到,父亲居然抽空给她煮了一餐。不例外的,依然没说几句,母亲还是笑着笑着就哭了。但泪水的味道,与之前截然不同。
我怎么会没想到呢,那可是我和父亲心照不宣的秘密。
妈妈失去了妈妈,可您还有我和父亲。外婆也从不曾远离,只不过到了没有病魔缠身的仙境,解脱了。她身处另一个平行的时空,继续注视着您,继续对您牵肠挂肚。
外婆请放心,往后余生,让我们接替您的角色,去照顾这个在您心里始终长不大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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