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亦弛
酒话戒酒多年了,昨晚终于没有把持住,酒逢好气氛,禁不住开怀畅饮,推杯换盏间,越喝越爽快,越喝越豪气,人也活泛起来,话也少了遮掩,心情顿时释然不少,朋友说,这才是真实的你。
人间赋于美酒许多佳话,我想大概多与人之性情有关。生而为人,在社会的层层袭裹之下,渐渐从内心里自生起抵御侵蚀的壳,酒,恰恰是融化虚伪面具、释放自我性情的有效溶剂。
其实,于喝酒,我是最没有天赋的了,小时候,有两样东西的气味闻不得,一是汽油,一是酒。相比较父亲在方圆数十里屈指可数的海量,我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基因遗传,更没有承其衣钵。
旧时陕北的冬日,是一年里最消闲的时刻,加之异常的寒冷,喝酒,成为了乡村里最常见的业余生活,其仪式也较现时热闹隆重。通常情况下,一盘酸菜炒粉条,一盘炒鸡蛋已是上等的佐酒菜,三五个好友盘腿坐在热炕上,酒不在歪好,三杯过后,划拳猜令,摇骰打点,各竞输赢,从亮红晌午直可以喝到深更半夜,输家里有不胜酒力的,便可以酒曲代酒,一嗓子喊出,道是:一朵莲花就地开,主人家请我喝酒来,十间窑里九间炕呀,安在哪里哪里坐,前室点灯那后室明,照见主人家的大酒瓶,大号烧酒不给喝呀,小烧喝得拐骨疼呀嘛咿呀咳。
酒曲中,多是劝人豪饮的,不醉不尽兴,也有劝少饮酒的,如这首:“烧酒本是那五谷水,先软胳膊那后软腿,酒坏君子水坏路,神仙出不了酒的毂,我劝那先生少饮酒。”遇上那爱唱的主,十首八首不在话下,且现编现卖,曲调各异,煞是热闹。
旧时陕北的划拳极是讲究,先听听这号令:一点顿、二人好、桃园三、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翘梅、八马到、九(酒)你端,传统的拳令里没有抱和满,也就是零和十,也寓意了做人不能虚伪和自满。
年轻时的父亲,酒量惊人,常常是一堆人喝翻在地,各家妻儿连扶带搀,急忙弄不回自己家掌柜的,我奉了母亲的命令寻到酒场上的父亲,却见他满面春光,余兴正浓,一脸的孤独求败。
喝酒最讲节操,尤其是酒后之态,实能体现一个人的本性。醉酒表现,有道是千人千面,有蛮不讲理逮谁骂谁的,有哭哭啼啼咒天怨地的,有唠唠叨叨家长里短的,有豪气冲天上墙揭瓦的,不一而足。我最佩服的,不光是能喝,而是能容的人,喝醉了不胡来,此为海量。
我第一次喝酒,是高考失利,郁闷在家,两位好友来安慰,为了惩罚自己,三个人四瓶西凤酒下肚,蒙头大睡一觉,顿觉烦恼渐消。从此知道,闻不得酒味的我竟然能喝酒,而且还有量。但即使如此,我依然对酒有着天然的敌视心里,若不是逼到一定的份儿上,决然不回会主动拾杯,更不可能贪杯。
及至走上社会,遇上形形色色的所谓场合,喝酒于我渐渐成了一项无奈的使命,慢慢的你会发现,在那些虚与委蛇的饭局酒宴上,不喝酒首先有一个致命的后果,就是融不入你那个临时的圈子,那种直观上的不真诚会使你从一开始就出局。所谓“宁让肠胃穿洞洞,不让感情漏缝缝”,其实是建立在不尊重个人生命的极端盲目主义之上的,所以,就有豪爽仗义之士,上场前先从口袋里甩出两包药来,先申明数病缠身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直羞得众人忙举杯附和。
当然,喝酒还有另一层功效,就是“壮胆”,借酒后之勇行平素不敢之事。当年三秦第一才子万波先生有一联发在情人节的短信流传甚广,叫“酒壮怂人胆,骚满长安城”。我就曾干过如此荒唐事:追初恋女友时,才入大学数周,虽一见钟情,却无胆量表白,辗转数夜后,忽一日,灵感突来,遂小饮啤酒两瓶,一鼓作气爬上女生楼,敲开宿舍门,拉起心仪女生,当此时,情至丹田,才思泉涌,口若悬河,一发不收。一番深情告白后,女友尚在惊魂未定间,一班闺密早被我感动的一塌糊涂。
最尴尬的一次醉酒是在王克勤老师家。那一年赴京,老王请客,座中四人,刘建锋和黄胜利南方人士,滴酒不沾,作为西北人,不喝酒已然说不过去,况且面对自己尊敬的新闻业界前辈,喝的少了,都觉得惭愧。早闻老王喝酒海量,相谈甚欢间,两瓶白酒早已干完,见我余兴未尽,遂拉建锋一道到他家中再战,再喝两瓶后,老王早已将话题从时势人性、新闻使命、大道正义拉回到蝇营狗苟的身边现实,而此时,我也终于在头脑还清醒的状态下,管不住了自己的胃,现场直播,一泻千里。 此后,我一直以欠老王一顿大酒而心有惴惴,三年前,他来西安高校讲课,虽然少不了酒宴,但终因我刚做完开胸手术,没能陪他尽兴。只是,他的酒量,也大不如从前了,英雄终有迟暮时。
有时候,没有了酒,人生终究少了一些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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