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苏莱在人潮涌动的商场门口,经历着人生最迷茫的时刻。
此时商场好像正在举办什么活动,临时搭建的舞台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苏莱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这些姑娘小伙子们稚气未脱,脸上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大概是见到了偶像,平常弱柳扶风的小姑娘,此刻喊起来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状似癫狂。
“喜欢”这个玩意儿真可怕,苏莱想着。
去他妈的黎俊,她转而又想。
然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抹了把脸,带上墨镜,转身大步离开了。
“茂子,你把情况再说一遍。”
“是,我们这次的目标叫陈道夫,贩毒走私全占了,表面上是个演员,都看过他的戏吧?平时出入都有人跟着,不太好下手。更棘手的是由于有人报案,警察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除此之外,咱们还得小心那些藏在暗处的狗仔,给拍到了就有意思了。”
“卧槽,咱还有机会上电视啊!”
“是啊,上完电视还可能有‘造型师’专门上门给你剃个平头,发件套装,运气好了还能买二赠一,喂你颗子弹就全活了!”
本来严肃的会议室瞬间笑成一片。
“哈哈哈,正好我看你那两缕骚包的蟑螂爪不顺眼很久了!”
“陆哥到时候哥几个一定带顶假发去看你,妥妥的!”
“你们他妈给老子圆润地滚!”
“……”
黎俊笑着一挑眉,“大家都听到了,而且这次雇主比较特殊——怎么样,谁去?”
那个被叫做陆哥的“蟑螂爪”皱眉,“老大,雇主不会是,那边的吧?”
黎俊没说话,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一下。
陆哥想了想,说道:“管他是谁呢,这单老子去!”
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人举手,“算我一个。”
黎俊说:“那就老陆和丹霞跟我去,茂子你带秋天和陈世杰技术支援。”
戴茂:“是。”
“参加行动的人留下,其他人散会吧。”
留下的几人商量好策略便都回家休息了,养精蓄锐,等待第二天的行动。
只有戴茂磨磨蹭蹭地没走,欲言又止。
黎俊不知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看见戴茂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一脸便秘样。
他不禁就笑了,“你怎么还在这?”
“老大,你……你真要走吗?”
“嗯?是啊,我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不想每天刀口舔血了,以后兄弟们就交给你了……哎,你以后别总板着脸,世杰那天还跟我说,他看见你就害怕。”
戴茂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拽了把椅子坐下,“别人我不敢说,老大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为什么跟他们合作,这是不是有点冒险?”
黎俊懒洋洋的表情正色起来,“没事,他们要是能查到什么,早就把我们一锅端了,再说,我们这些年,也没犯过他们多少利益,反倒帮他们扫清不少障碍。这次,算是为了一点私愿吧。”
“是因为,苏小姐吗?”
半晌,黎俊才开口说:“不是,为了另一件事。”
苏莱一大早就来到了养老院,和护工打过招呼便径直走到花园——江爷爷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里练太极。
她没有打扰,只是坐在一旁亭子里静静等着。
须发皆白的老人身板挺直,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下来才看见苏莱,他慈祥地笑道:“苏小丫头来啦,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有空来看我老头子?”
苏莱假装没听到前一句,故意抱怨道:“想您了呗,就过来看看,前两天不是说馋我们楼下的小油酥饼了吗,我给您带了,但不能多吃啊。”
江爷爷也不点破,拿起一个咬了口,“嗯,好吃,你进来的时候没碰到小张吧?让她知道了又得唠叨我半天。”
“这个您甭想了,我刚从张姐那过来。她说了,一会回去就数个数,少的多了她就直接没收,还说我以后也不用来了,上回那一大盒冰淇淋的账还没和我算呢,没见过这么‘助纣为虐’,上赶着帮老人涨三高的。”
“啧,不就爱吃点甜的吗,再说了,我没三高!”
苏莱笑了,然后沉默了好一阵,才说:“爷爷,我辞职了。”
江爷爷喝茶的手一顿,他又若无其事般地放下茶杯,“爷爷多嘴问一句,为什么?”
“我现在说因为别的您可能也不信……我可能上辈子欠了他的,”苏莱说,她自嘲的笑了笑,“我控几不住我记几。”
“但话是这么说,其实我没这么想,”苏莱继续说道,“爷爷,我特别庆幸自己不是这么想的,要是真去想谁欠谁的,太容易钻牛角尖,我们俩这段关系才是真正走到头了。现在,现在只是我阶段性前进一步,工作去哪都能找嘛,等以后他离不开我的,到时候轮到我作威作福,让那王八……混蛋当牛做马,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指哪打哪,我再讨回来!”
“哎,不用顾及我,那兔崽子就是个纯王八蛋!这要是从小放我这养着……”江爷爷说罢叹了口气,斟酌着道:“苏小丫头啊,要是哪天,万一啊,你后悔了,就来跟爷爷说,老头子我虽然退了,让你复职这点事,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嗯”,苏莱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眨了眨。
我不后悔,她想。
正说着,苏莱电话响了,她看眼来电显示,愣了愣才接起来。
“队长?”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来上班?!”那边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
“我?我昨天已经把辞职信发给你了……”
“老子还没批你就不算辞职算无故旷工,别磨蹭了三十分钟内赶紧过来,有任务,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还给我整幺蛾子!”
嘟——
“……”
苏莱皱着眉头,“爷爷,我先……”
江爷爷笑着挥挥手,“快去吧,注意安全。”
“嗯,”苏莱急匆匆地向外冲,“爷爷我明天再来看你!”
Y市酒店,剪彩活动。
“据可靠消息,陈道夫这次活动结束就要潜逃国外,到时候想引渡就麻烦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李胜广玲一号出口,刘志安秦安二号出口,苏莱周迪三号出口,我和赵靖四号出口,阿商带两个人去地下那个停车场,剩下的人守在正门,尽量别引起慌乱,活动结束直接逮捕,清楚?”
“是!”
“大家行动时小心,对方可能有枪。”
“这都结束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动静,莱姐,这商场也没别的出口了啊?”
“有啊,你不知道吗?”她们俩躲在暗处,苏莱故意拉长声音,阴恻恻的对他笑了。
周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此时感觉后背发毛,“哪,哪啊?”
“天台啊,要是有直升机的话。”
“……”
“嘘,来人了!”距他们八十米处,一个戴口罩做清洁人员打扮的男人,推着垃圾车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周迪:“是他吗?”
苏莱仔细看了看,“是,告诉队长。”
这时,无线电里传出刘志安的声音,“这里是二号出口,目标经济人助理和保膘拥簇目标过来了,是否行动?”
周迪:“障眼法,他在我和莱姐这,一个人,清洁工打扮。”
秦安:“我说这边走路不太像呢。”
周迪问:“怎么办,行动吗?”
队长:“苏莱周迪见机行动,秦安你们将计就计,其他人跟我过去三号出口支援。”
目标距离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
苏莱握紧了枪,眼睛微眯起来。
三十五米……连周迪都看出了那人就是陈道夫。
苏莱一声“行动”还没说出口,就见陈道夫……停住了脚步,接起电话。
苏莱暗道不好,向周迪打了个行动的手势,迅速冲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道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警察堵个正着!来不及后悔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保镖都调去引人耳目了,就迅速闪进旁边一个正好停住的电梯里。
当然也来不及多想,为什么这么正好。
苏莱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有些气急败坏地想,神他妈低调,就应该在活动上给他逮了!
“队长,陈道夫跑了,赶紧让同事迅速封锁酒店,调监控,挨层排查!老娘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
她看着电梯上亮着的13楼,头也不回地跑进安全通道,“周迪,你看着电梯,有什么变化告诉我,一会队长来了你和他说明情况!”
“哎,莱姐……小心啊!”
苏莱气喘吁吁的一路跑到13楼,发现电梯还停在这里,问周迪:“周迪,怎么样?”
“数字没有变化。”
“队长,我建议13楼往上重点排查。”
“知道了,你小心,整个酒店监控被人黑了,经纪人说她曾经无意间瞟到过,陈道夫身上确实有枪,型号没法确定,她不认识。”
“收到。”
苏莱拿着行动前发的总控卡,挨个房间搜索。
因为是新建酒店,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
搜到第五间的时候,她浑身紧了紧,那是感觉到危险的前兆——这个房间里有人!
苏莱小心翼翼地接近,开门——“不许动!”
然而待她看清里面的人时,第一反应就是……关了无线电。
苏莱:“……你怎么会在这?陈道夫呢,是不是你们的人把他劫走了?”
她把门重新关上,来回走着查看痕迹,“你们不会是把他杀了吧?这可不行,人民警察还在这呢……”
发现哪里都没有血迹,也没有处理血迹的痕迹,才稍微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忽略背后的冷汗,给刚刚强撑出来的镇定重新充了值。
“苏苏,”那人突然从背后抱住她,近乎嬉皮笑脸地和她说,“还在生我气啊?”
苏莱舌尖上下动了动,硬是没说出来一个“滚”字。
她身体有些僵住了,感受着周围熟悉的气息,堪堪找到要说的话头,“你怎么还不走?队长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我可不敢和他抗,警局的饭一点都不好吃,要是咱俩必须有一个得去看守所,我先和你讲好啊那肯定不是我。”
黎俊让她转过身来,玩味地笑着跟她贫,“啊?我去啊……你舍得吗?”
“我,我不会被美色诱惑的……哎呀你快点先走吧。”
黎俊看她真有些着急,也不开玩笑了,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苏莱震惊了,“军方?!”
“是啊,现在你们队长应该也接到消息了吧。”
“没有啊,他没传达……”哦,对了,她的无线电关了。
苏莱拿出手机,果然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行动有变,撤退”
苏莱感觉要坏,她仿佛从这几个字上,读出了发信人的怒火。
不过不管了,反正也同不了几天事了。
“再说了,他上来我怕什么,我一个品行良好的四有公民,”黎俊带着苏莱坐在沙发上,压低声线暧昧地道,“难道警察还管成年人开房谈恋爱吗?”
“……滚。”
苏莱问:“为什么和军方合作,能说吗?”
黎俊想了想,如实说道:“有几个兄弟在他们那被备案了,他们答应我除了佣金,还给我把那几个档案彻底删除……而且,陈道夫背后那个团伙,当年差点把我们家老头子弄死了,时机到了,总得付点代价。”
苏莱想,哦,原来是为江爷爷抱不平呢。
“对了,跟你说个事,”苏莱假装十分随意地说,“我可能得去你那蹭几天饭,我辞职了,打算换份工作。”
黎俊本来打算肆无忌惮的目光愣住了,他罕见的有些没反应过来,“辞职?”
苏莱欣赏够了,才回答道:“是啊,所以你,那个,你以后……”也别说什么不是一路人了。
你以后也别接那些太危险的单子了。
别跟太法律扭着来了。
小打小闹我就当没看见行不行,反正我都不是警察了。
咱俩虽然还不是一路人,至少也不是反着走了是不是。
……
她想说的好多,但是话到嘴边了又争着往回跑。
房间里进行着一场诡异的沉默,最后黎俊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眼睛痛,他揉了揉眼睛,开玩笑一般地说道:“别呀,咱俩都辞了,以后去喝西北风吗?”
“我再找别的……你说什么?”
黎俊想,遇到这么一个人,他这辈子,放弃什么都值了。
任谁都想象不到,Y市灰色地带说一不二的清道夫老大,揭掉那层伪装的客气与温润,还会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别哭啊,我好歹是正经学校的博士,找个工作应该不难,你除了警察那一套还会什么呀……”
苏莱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滚蛋,老娘貌美如花,什么都会。”
“是是是,你别哭了,什么都会。”
“我没哭!……纸巾呢?”
黎俊给她递过去,“好好好,你没哭。”
“你……你不后悔吗?你万一以后后悔了怨我怎么办?我可没办法把你弄回去。”
黎俊乐了,“你是不是跟我姥爷说了?”
苏莱:“嗯,江爷爷说我后悔了他还能让我回去。”
“老头子还挺能吹牛,苏苏,”黎俊扳过她的肩膀,眉眼微弯,深邃的眼里此时像藏了几万簇烟花同时炸开——
他说,“苏苏,我爱你。”
“我不会后悔的。”
“……你说的?”
“嗯,我说的。”
“……”苏莱想,她用了五年的时间,三十六计并一副真心都用上了,原则也被狗啃了个囫囵,总算是摘下了她心心念念,时而为之辗转反侧的那朵高岭之花。
从今以后,他只属于她自己了。
真好。
她突然诈尸般的站起来,蹦着就要往外跑。
黎俊拽住她,疑惑道,“你要去哪啊?”
“去警局找队长道歉删辞职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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