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四）

年纪大了的二舅，告别了山风呼啸的采石场，到镇上粮店干起了看门的营生。二舅就是这样，只要自己还能动还能跑，还能自食其力，就绝不连累孩儿们半分。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朴实敦厚的老人，竟然是战天斗地日子里，奋战在除险一线的英雄劳模。岁月静默，时光无声，直到红旗渠劳模任羊成到镇上作报告，才揭开了这石破天惊的秘密。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镇粮店错对面的镇剧院欢声雷动，出于好奇心，二舅走了进去，举目望去，主席台上赫然坐着他的大哥——除险队长、红旗渠劳模任羊成，二舅疾步走上前去，大声的呼唤着他的任大哥，任羊成回过头，相视的一瞬间，电石雷火勾起了恍若隔世的记忆，两个人热泪盈眶，激情相拥，二舅被拉到主席台上，把手话修渠，花甲忆青春。

二舅一下子成了镇上的名人，谁都知道粮店的老人是和红旗渠劳模任羊成相媲美的“除险人”，是镌刻时代的英雄。可二舅就是二舅，就像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山石，不露声息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往事如烟，仿佛已成为尘封的记忆。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告诉世人，这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宠辱不惊、风轻云淡的老人。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回到镇上中心校工作，有了和老舅再次相处的机会。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去舅那里“蹭饭”，我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孩，一次次的享受着二舅无微不至的照料，昨日重现，温馨再来，永远的收录在了时光机里。

一老一小，在这样一个时间，在这样一个空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给二舅买一盒烟，送一些好吃的，袅袅的烟雾里，诱人的舌尖上，成就了我最好的孝敬方式。

二舅在七十多岁上，告老还乡，彻底告别了劳作生涯。冬日的暖阳里，夏日的阴凉处，高高的台阶上，老人的队伍里，有着二舅的身影，“何当共坐暖阳里，却话除险红旗渠”，滔滔的红旗渠水，有着说不完的话语，有着道不完的人生。

一个冬日大雪的午后，二舅到晒坪上扫雪，感染风寒，从此一病不起，身体日渐孱弱，虽辗转医院就诊，却也难以抵挡病魔的侵袭。在2012年的金秋，那个硕果累累的日子，二舅的生命戛然而止，大地以二舅期望的姿态为他送行。

二舅的一生，平凡而又高大：无论是修渠岁月、队长生涯，还是采石场日子，穷其一生，都在为大家做贡献，都在为家人谋幸福，始终在用渺小的个体，书写着大大的“人”字。但用处巧夺天工、丰硕伟岸，随后屏息凝神，收敛光华，甘愿做一块铺路石，就像那一块块普普通通的太行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