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猴

杞猴

“要是没有你，我早和他离婚了。”

“别。”

“你看看他是个啥东西，家的碗盆都被他摔了，这样人你还管他叫爸爸！？”

“… …”

嚷着说话的是我妈，咕噜着哭的是我，那年我大概是十来岁。

过年的时候家长基本都会吵起来，原因不详。

当时的我小寸头，有一撮小刘海儿，估计红领巾也还带着，手里约么拿着一根儿王中王。

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儿哭。

他们分明就是不遗余力的在摆手，在嘶喊，她骂他一句，他还她一句，俩人你来我往好不痛快，然后偶尔再摔个碗儿，踢个盆儿，总之就是很投入。

我想他们一定是关系决裂到不可挽回才会这么吵得，一定。

“要是没有你，我早和他离婚了。”

“… …”

“你看看他是个啥东西，家的碗盆都被他摔了，这样人你还管他叫爸爸！？”

“… …”

嚷着说话的是我妈，沉默不言的是我。

过年他俩还是会吵起来，十五岁的我依然不晓得原因。

当时的我小圆头，穿个连帽衫牛仔裤，手里攥着玩具车，一边摆弄一遍转眼泪，偶尔说一句你们别吵了。

他们投入依旧，手舞足蹈，甚至骂到词穷，俩人乐此不疲我已经观赏了五年。

我十五岁，他们一直这么吵虽然觉得害怕但是已经有些麻木。

在当时的我看来他们的关系糟极了。

“要是没有你，我早和他离婚了。”

“离呗！”

“你看看他是个啥东西，家的碗盆都被他摔了，这样人你还管他叫爸爸！？”

“那就离呀！”

嚷着说话的是我妈，旁边拱火的是我，那年我大概是二十岁。

过年的时候吵架自然是惯例，关于为什么吵架这个问题我开始猜了，也许是俩人一开始就不合适就不应该草率结婚，也许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再也许就是像专家说的吵架单纯是生活的调剂，吵架很爽。

二十岁啊！正是杀马特的年纪！我穿着类似雨衣材质的卫衣，拉锁一定是拉到一半，然后人靠着墙手插在兜里对他们大声吼着别他妈吵了，完时不时再甩一下刘海，啊觉得自己很帅。

但是吵架是风雨无阻的，帅也不行。

二位看到我也吼了吵得更凶了，现场一度十分混乱，那么在这个时候放上一首舒缓的爵士乐画面感就出来了，慢镜头，里面有三个疯子在对吼。

“要是没有你，我早和他离婚了。”

“哦”

“你看看他是个啥东西。”

“… …”

我二十五岁，已经很难用爱或不爱去忖度他们之间的古怪情感，天崩地裂般的吵架和莫名其妙的开心互动拧在同一段日子里，再加上我又没有对象，实在体会不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现在我忧心忡忡的假设了一种最可怕的情况，就是他们的婚姻生态其实没啥子问题，吵架就像偶尔下了个雨一样正常，大自然自己是完全可以调节的，然而将近二十年来那个小生态圈儿里一直有一只懵懂的小猴儿，他看到下雨就以为是天要塌了，听到打雷以为是世界要崩裂了，于是他害怕他沉默他愤怒，他胡思乱想绞尽脑汁上蹿下跳，殊不知其实世界好得很，猴儿想多了而已，有个成语叫什么？杞猴忧天。

这是我对他俩之间的情感能想象出的最理想的解释了，在最后祝福你们吧，无论是怎样的结局。

五年后见，那时我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