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素娘——小酒馆老板娘,年四十四
顺儿——白素收养的孤儿,在小酒馆做跑堂,腿上有残疾,年二十六
阿刚——准备去参军的精壮汉子,年十七
任规——流浪江湖、行侠仗义的剑客,年三十五
时间:公元前207年,暮春,傍晚
地点:从邢台到巨鹿的废弃官道旁的一个老旧的酒馆
傍晚,西下的夕阳将厚厚的云染成并不鲜亮的红色,云层下,孤零零压着一个老旧的酒馆。酒馆门前,立着一同样老旧的招子,上书大大的“酒”字。那“酒”字正下方,绣着繁复的花纹,细细看去,能隐约见着有一“素”字巧妙地藏在其中。那还是十几年前赵国的文字,出现在这里是不合时宜的,不过好在这小店位置偏僻,且字迹隐藏精妙,官面上倒是未曾来找女主人的麻烦。
小店里,一盏昏暗的灯疲惫却坚强的亮着,在厚厚的账簿上洒下点点亮光,一个花白长发身着素裙的女人执笔,在亮光中写下一行行秀美的小篆,不时停下笔轻轻喘息。不远处,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蹒跚的走着,收拾着凌乱的桌椅和刚刚离去的人们留下的满桌狼藉,那成熟刚毅的面容上此时却带着些许倦意。
顺儿:(忙着手上的活计,找话)素阿母,最近这散客倒是越来越多了。
素娘:(头也不抬)嗯。
顺儿:你不高兴?这个月的进账已不愁交税。
素娘:知道。(顿了顿,依旧没有抬头)起风了。
顺儿:是,这风刮得猛,眼瞧着下雨。我收拾好了就去把招子收了。
素娘:收了,让人怎么找这小店。
顺儿:瞧你说的,这方圆十里,就咱一个小店,开了小二十五年了,哪有找不着的道理呢。收了吧,刮飞了又是一桩活计,你现在不比年轻了。
素娘:什么意思?我老了,你也不曾打得过我。
顺儿:(无奈)阿母……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精壮小伙子卷着一阵冷风,风风火火奔进屋里,大大咧咧扯开椅子坐下。
阿刚:(扯着嗓子)小二!一斤酒,一斤肉,快着些,我还得赶路呐!
顺儿:(笑着,边关门)这位客爷,您看我们这小店,进的少出的多,哪有肉呢。
阿刚:(不悦,把腰刀往桌子上一拍)怎么,远的我不知道,这近两个月走这条道的人不少,你说没钱卖肉?你是看我穿的破,怕付不起钱吧!你去打听打听,城南阿刚,一条好汉,欠没欠过过别人的钱?
顺儿:(陪笑)客爷,您别生气,您不是不知道,这进账虽有,但一交税,还剩的了什么……
那自称阿刚的小伙子刚想说什么,只听“刷”的一声,一只匕首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嵌入桌上,带下一绺头发。阿刚惊得一身冷汗。
素娘:小子年纪轻轻就知道拿刀耍横吓唬人,这是要当山大王了。
顺儿:(小声)阿母。
阿刚:(拍案而起)山大王?绿毛龟儿子才当山大王!我这是要去投军!投军你懂吗?就是拉皇帝下马,报仇雪恨,过好日子!
顺儿:哎呦,客爷!小点声儿、小点声儿。
素娘:(叹气)果然,又要打仗了啊……
门被推开,又被轻轻关上。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一身灰袍,背后一柄断剑,行动间气势十足。
任规:是要打仗了,秦国正逐渐向东边调动人马。(坐下)要两碗酒,随便几样小菜。
顺儿:是。(转向阿刚)客爷,您……
阿刚:(不耐)随便随便,要管饱就行!
顺儿:好嘞!两位客爷,稍等。(顺儿下)
任规:(向阿刚)少年,你是要投秦军?
阿刚:(警惕)什么?
任规:不必紧张,在下只是一落魄剑士而已。
素娘:(从剑士进门便有意无意看向他的剑,此时突然插嘴)不知壮士姓名。
任规:在下任规。(瞥了一眼桌上插着的匕首)您也是江湖中人?
素娘:不是。
阿刚:任规,任规……啊,您,您就是那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士,赵国任规?
任规:不敢当。少年可否回答在下的问题?
阿刚:(并不完全放松)这有什么关系?
任规:在下看你年纪轻轻,一腔热血,不想你去送死。
(顺儿上,布酒菜)
阿刚:(吃了一口菜,不服气)您怎么知道我一定去送死?
任规:知道秦围邯郸那次战争吗?
阿刚:(摇头)什么战争?
素娘:二十二年前的……
任规:(点头饮酒,感慨)是啊,二十二年前,当年我才十三岁啊!您怕是也经历过那场战争吧……如今,这秦国怕是也要重蹈赵国覆辙!
素娘:此话怎讲?
任规:二十二年前,赵王听信谗言,设计杀害李牧将军,守军解散,无数人葬身沙场……冤啊!都死的冤啊!年纪轻轻,何必为昏君卖命!
素娘看着任规,又死死盯住他背后的剑,意识到什么,万千思绪却无力理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酒馆中片刻寂静,两个客人无声地喝酒
阿刚:(缓慢而坚定地)不,我去投楚军,给我累死在长城底下的爹报仇!我要……
素娘:(似被惊醒,突然打断阿刚)壮士,可否告知你背后的断剑从何而来?
任规(沉默半响,猛地灌了一口酒,拔出断剑):这把剑,是师父留给我的。当年,我十岁,四处流浪,险些饿死在街头,师父把我带到军营,教我功夫,告诉我要保家卫国。就这么过了三年,突然有一天,师父给了我这把剑和一本剑谱,让我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离开赵国,走得越远越好。(猛然端起酒碗喝下,将碗重重撂在桌上)不久之后,我听说李牧将军被处死,可在北郊,我看到的却是师父的尸体!
阿刚:您师父……
任规:(沉痛)我的师父姓白,他让我带走的那个被迷晕了的人,才是李牧将军。师父,他不忍看到忠臣良将遭人陷害,便悄无声息,代将军去死。
阿刚:那,李牧将军他……
任规:将军因此事消沉了很久。赵国亡国之后,将军带着我四处流浪,劫富济贫的同时,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但可惜,直到他离世,也未曾有那人的音信。
素娘:(靠在柜台上,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声音)那将军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我在这里开了二十五年的店,怕是听说过也未可知。
任规:将军说,他找的人是我的师母,他要替师父照顾那个女子。师父生前总是提起,仗打完了就回家,有一个叫白素的女子一直在等他。
素娘:白素,白素……
她能听见身体深处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身上最后一丝气力仿佛被猛地抽干,再也无法支撑沉重苍老的躯壳。无尽的心酸和痛苦从周身渗入,而那双干涩的眼睛竟是再也流不出一滴泪,那残破的躯壳终于无法容纳如此多的情绪,它们冲破最后的防线,随着一口暗红的鲜血,喷薄而出。素娘的身体沿着柜台滑下,脸色惨白。
顺儿:阿母!(跌跌撞撞冲过去,抱住素娘)阿母!
素娘:(呻吟着)二……十五……年……了……
顺儿:阿母!别这样,这么多年了,咱不是没想过。阿母,缓缓,缓缓,你的身体,身体要紧!
阿刚茫然地坐在那里,手足无措;任规似乎明白了什么,颤抖着站起
素娘:时间……地点……这把剑……不会错的。(艰难而虚弱地笑,眼睛依然粘在那把断剑上)二十五年了,我等了你二十五年,一直做梦,现在,梦终于要醒了,终于要醒了!咳咳咳……
任规:您,师母?师母!
顺儿:(擦去素娘咳出的血,含泪)阿母……
任规:(上前几步,搭上白素的手腕,大惊失色)这!
顺儿:(哭)税重,有苦说不出,眼泪都哭干了,还一直坚持着等,阿母她,里面早就累垮了,凭着习武的身子,靠着一口气吊着,平日里还好,这心气一松,就……
素娘:(笑着,眼神涣散)顺儿,不哭,不哭,以后我就是你娘,不哭,我还没哭呢,你有什么好哭的。
顺儿:阿母。
素娘:(缓缓闭上眼睛,喃喃)不归人,人不归,要回家了……
(终)
2019年3月30日18时,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一场山火毫无预兆在林中肆虐,30名救火队员遇难,30个家庭陷入无尽的悲痛。烈士家属的名誉也好、全国人民的关注也好、政府的慰问也好,都换不回那含笑站在自己面前人。
有一种女人是最为辛苦的。她们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风雨,默默消化心中的思念与担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着。直到有一天,她们终于等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却变成一冰冷的小盒。她们无力说什么,只能在寂静的夜晚独自饮痛。她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烈士家属。
一年前,我听到这则新闻,写下这篇小剧本,聊表自己的心意。如今发到平台上,算是对自己进步的一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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