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和的大伞尽量后移，把背上的孩子稳稳遮住。这刚出生半天的乔珊也懂事得令人心酸，安安稳稳地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不哭不闹，也不知道是否睡着。
山路弯弯曲曲，有时候在田埂上，有时候挂在山壁，又有时候延伸在漆黑的小树林里。乔家和前进的方向总在曲曲折折中变化，雨是遮不住的，随着风一会儿迎面而来，一会儿又从斜后方使劲吹，猛地又从身侧横飞……一步路走成了百步的艰难。还没到乡里，乔家和就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白柳乡场在山顶，就百十来户人家和必要的几家单位、小学、初中等，凑成了一条短短街道。这里地处大山深处，交通不便，因地势高，土地又贫瘠，产出低下，除了赶场天，街道都静静地横卧着。乔家和走到街上的时候，关了手电筒，让它就垂在胸前，换了手撑伞。家家户户早已闭门睡觉，只有街道拐角处的路灯在雨中倔强地散发着微光，耳边只有风雨声，和自己脚下终于均匀下来的脚步声。
路过小学门口，乔家和往黑洞洞的大门里往了一眼，反手轻轻拍了拍背上的孩子，暗自咬了咬牙，给自己定格了一个六年后的画面。
出了白柳乡街道，就要一路往山下走。上山容易下山难，泥土早被大雨泡得稀烂，乔家和手电筒总是照不清脚下的路，很多时候不是用脚踩，而是斜着滑下去的。总有雨水从雨靴上口落进去，他的双脚感受到了凉意，袜子潮答答的，走起来更艰难。
这条路乔家和熟悉得能闭着眼说出每一道弯拐来，从与美雪相亲开始，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每次踏上这条路，他的心情总是愉快的，唯有这次不情不愿却又万不得已……
顺着山势，一路斜着往下，这是背风的一面，伞听话多了，乔家和便隔三差五腾出手，反过去拍拍背上的乔珊。乔珊依旧悄没声儿地呆在他背上，乔家和心里便一遍遍地涌起各种滋味来：一定是个懂事的闺女！别怪爸妈狠心，政策不允许呢……你争口气，在外婆家好好长大，爹妈给你挣奶粉，有空就带你的两个姐姐去看你……
两山相连，就在山坳处，乔家和突然迈不动步子。他在上一段斜坡的时候，雨虽然还是很大，却总算没有那么急。从手电的光束里看小了许多，可路边灌木上的雨点飞溅，裤子已经打湿到了大腿处。雨靴在路面上滑溜着，脚又在雨靴里前后滑动似的，反复走了几次，依旧上不去。乔家和用手电照了照路面，的确除了烂树叶就是稀泥，小路边偶尔几块石头上有青苔。
乔家和抬了一只脚，身体往上时抓了一株灌木，原本以为这次可以上去，手电光晃动之中，他还是滑了下来。乔家和侧身想从路边的灌木丛上去，他把伞压得很低，把背上的孩子盖得更严实，可走了几步，枝枝丫丫就想无数条手一样阻碍着他。藤条枝丫划过雨伞，呼呼啦啦的声音，乔家和担心背带打湿，又退了回来。
这道坡不知道冲了多少次，乔家和有些迷糊了。直到乔珊在背上“啊”地哭了一声，小猫儿叫似的，乔家和才突然清醒，浑身有了力气，终于上了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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