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想回问他说,你是夏延吗?但是我没有,我凝视着电脑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很无助和迷茫的感受伴着夜的来临再一次的环绕着我。而我知道这种感受必须是我一个人来承受的,也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因为所有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一个人的。
莜麦偶尔会醒过来,但很快又会陷入沉睡中去,医生说她太虚弱了,可以抢救回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不喜欢这些所谓的说辞,在医学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奇迹,可是这奇迹就是醒来的莜麦似乎已经不再记得我们是谁了,她每一次醒过来都是在努力的回想发生了些什么,然后在一片困惑中重新睡去。
我一直没有静下心来和夏延好好谈过些什么,每一次在病房里我们的目光相触的时候,我都会刻意的避开,我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夏延说的话,或是,我没有把握去听他所说的话,虽然我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等待莜麦醒来的不止是我们,还有警方。
莜麦被发现的时候,是在finding的洗手间里,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是打开的,她的手腕流着血,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是打开的,血和水流到了下水道里,究竟流了多少,谁都不知道。而被送到医院以后的抢救中,莜麦再度出现呼吸抑制,安眠药服入多少,吸收多少,谁都不知晓。
是我报了警,我不相信莜麦会自杀,而警方的调查是莜麦手腕上的刀口不是自己割伤的,有第二人在场。
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裴璐。
但是这些在莜麦没有彻底醒来之前,都没有定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我所知晓的,是我害了莜麦。
这是我的回忆,我极其不愿回忆的,我昏死之前的我和莜麦的梦魇。
高考即将来临的一个星期前,我收接到了夏韦华的电话,一个父亲,饱含对女儿的愧疚,恳求我能否带莜麦出来见他一面,毕竟高考在即,作为一个未曾关注女儿成长的父亲,他想给女儿一个迟到的解释和一些面对人生抉择的建议。
我想任谁接到这样的一个电话,都没有回绝的权利,谁有权利回绝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爱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擎着电话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我找不到莜麦,她还在恨我,但是我是她的父亲,她现在长大了,我该给她一个解释的。这些年我背负了太多,也让莜麦和她的母亲背负了太多,我遇到了这孩子,我不想她还带着不解和恨意离开我的生活。你是她的好朋友,你也是一个女儿,你会帮助叔叔和莜麦的,对吗?”
夏韦华的声音停止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俞达晟的影子,这些年,他同样欠了我太多的解释,他同样让我背负了太多我不该背负的沉重,如果他肯给我一个答案,我是愿意去听,愿意去相信的,那么莜麦也在期待一个解释吧。
于是当晚,我向维娜要了两个包间,维娜还问我要庆祝什么好事情,我想如果能够解开这段心结,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情。
我把莜麦约到finding时,夏韦华已经在隔壁包间里等候,我想我如果可以说服莜麦留下来去见夏韦华一面最好,但是如果说服不了,我就送走莜麦,然后去隔壁包间和夏韦华说对不起。
我以为事情会在我掌控中,我总是以为事情会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总是太过自信的生活,因为自信和自以为是而伤害我身边的所有人。就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我自以为会发生好事情的夜晚,我改变了莜麦的人生,改变了好多人的一生,我想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
莜麦到的时候,神情沉重,她近乎木然的坐在我对面,让我把原本想好的开场白都咽了回去。夏延敲开包厢的门,端着我点好的“重生”,我原本是想告诉莜麦,我们的人生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但是我还未开口,莜麦就将她面前的酒端起来,轻轻的碰了一下我面前的酒杯,她说谢谢你,小乐。然后果断的将整杯酒喝下,又迅速端起我面前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我去爸爸那儿了。莜麦擦掉嘴角的酒,笑着对我说完,便在我一脸的困惑里走向包厢外。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说,要记得我。
包厢里灯光昏暗,我看不清莜麦的脸,待我起身时,莜麦已经闪出了我的视线。
要记得我。
这是莜麦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后面要发生的事莜麦都已经知晓了,她才会跟我告别,她告诉我,要记得她,她知道自己可能会记不得我,再或是,她知道自己可能会永远的离开。
而这些,终只有莜麦一个人知道,整个晚上,夏韦华只见了莜麦一面,昏死在洗手间里的周身是血的莜麦,她在离开我以后,并没有去见她的爸爸。而裴璐是在莜麦被送往医院后,在finding后面的小花园里被警方找到的,被发现的裴璐,没有再说过任何话。
我原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场极尽悲剧的迷,现在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因为我而变成了一场更大的悲剧,更大的迷。
夏韦华是在我到北京的第三天赶到的。他不仅是莜麦的父亲,法律上,也是裴璐的。
云妈妈看到他的时候,我很想知道那个含着泪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含义,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在夏爸爸出现在病房门口的瞬间,不是愤恨,也不是埋怨,而是夺眶而出的两行眼泪。我回身看向夏爸爸,他给予的回应,是同样红了的眼眶。
我和夏延退出病房,虽然我很想留下来,从他们的谈话中寻找哪怕一丝线索,这样寓意深刻的重逢,一定有我想要知道的故事,但是我不是警察,我只是莜麦的朋友,有关这场婚姻所隐忍的所有事,我都是无权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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