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我们曾在秋天的小树林漫步
聆听飘零的落叶，讲诉
那些我们陌生久远的故事
从春花到秋实，再到
寒冷的冬季
我们心手相握，
我们幻想脚下的小路没有尽头
那时，我们的心中
没有尘埃驻足
从彼此的眼眸，我们
看见两个玻璃一样透明的小人儿
冷清江再次把粉红色封皮日记本合上。他把日记本捧在手心，凑近嘴唇，反反复复亲吻着。六年来，冷清江已经记不清，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谷秋雨被洪水冲走后，冷清江整理秋雨的遗物，发现了秋雨这个日记本。日记本上的诗歌，是他们在大学相恋到工作后这四年，每次短暂分别，谷秋雨思念冷清江时所写。冷清江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眼泪默默溢出眼眶。
冷清江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拉开淡蓝色窗帘。
窗外，一个披着波浪长发的女孩，脚步轻盈，正朝单身教师宿舍走来。她手里提着什么，看上去很沉，几乎要把她的手臂给拽下了似的。
女孩是冷清江的未婚妻安然。
安然在宁和中学教英语。去年秋天，冷清江结束了长达六年的流浪生涯，回到家乡，来到这所他曾经就读过的宁和中学。主教音乐，代一个班的语文课。去年冬天，老校长牵线，冷清江与安然订了婚。
听见敲门声，冷清江急忙把日记本塞进抽屉，起身去开门。脸上，说不出欢迎，也说不出拒绝。
安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清江。拎着东西，安然径直走进厨房。学校只有这一幢单身教师公寓。每套房间进门，一间小餐厅，容下一张一平方米的餐桌和四把餐椅；餐厅往里是卧室，卧室里面贴墙是一面大书柜，靠窗是一张书桌。书桌左侧整整齐齐堆着厚厚一叠作业本；侧边小门进去是厨房；厨房右边是配有淋浴房的卫生间。
“你又没吃午饭吧？”安然在厨房整理她带过来的东西，问道。“刚起床，正准备出去吃点什么。”冷清江斜倚厨房门框，望着安然俨然家庭主妇娴熟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说。
“不要再把黑夜当白天，白天当黑夜了。”安然回头望着冷清江，眼里一抹淡淡的雾气弥漫在冷清江眼前。“忘记过去吧，一切都可以重来。”安然幽幽地说完，走上前捋了捋冷清江额前凌乱的发丝。
冷清江最怕看见安然眼里这种湿漉漉的雾气。
冷清江急忙闪身回到里面卧室，走近书桌，拔下插在书桌锁孔里的钥匙说：“别忙了，出去随便吃点。”
“现在几点？午餐已经结束了，晚餐还没开始。等会儿，我煮点水饺，我和我妈上午刚包的。”安然在厨房里继续忙着说。
一会儿，安然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水饺走进小餐厅。一阵阵荠菜清香，从厨房飘向餐厅，飘进卧室，整个居室，弥漫着荠菜水饺的清香。冷清江顿时被荠菜的清香从沉睡中唤醒了，他愉快地走进餐厅，愉快地坐在安然已经为他拉开了距离的餐椅上，愉快地舀起一只水饺，愉快地送进嘴里。冷清江抬起头，望见安然正痴痴地注视着自己，眼里不知不觉流出一抹温柔。
安然望见冷清江眼里难得一见的温柔，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冷清江放下勺子，伸出手，给安然擦眼泪。他轻轻地捧着安然的脸，生怕自己手指上的老茧弄疼了安然柔嫩的小脸。
安然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姑娘，俏小的个儿，俏小的鼻子，俏小的丹凤眼，俏小的嘴唇，俏小的脸。如果冷清江在十几年前就遇见安然，他想，他一定会象爱谷秋雨那样爱眼前这个女孩。二十七年，安然除了在南京读大学那四年，从来没有离开过宁和小镇，没有离开过做教师的父母。她的内心，象童话故事里的水晶鞋一样透明，美丽。很多次，当冷清江象捧起一双童话故事里的水晶鞋那样握住安然的小手时，他的内心，总是止不住地颤抖。冷清江有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梦游在童话故事里。
冷清江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童话故事。
“伯母上午跟我们一起包水饺的，本来我要来叫你一起去吃水饺，伯母说，她要跟我妈妈商量事情，不要叫你去，所以，我下午才给你送水饺来。”
安然温柔地握着冷清江的手。
“我妈妈跟你妈妈商量什么事？”冷清江明知故问。
“伯母说，让我们五一节结婚。”
“你觉得我们可以结婚了吗？”冷清江望着餐厅墙壁上一副山水画，幽幽地，像问安然，也像问自己。
这幅山水画裱在一个精致的木制相框里。安然不知道，这幅画已经跟随冷清江整整六年。六年，冷清江先后去过很多地方，无论多么落魄的时候，他都没有丢下这幅画。画，其实很简单。一座高高的山巅，山脚下一条小溪，小溪对面一条陡直的山路，小溪旁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边开满了许多叫不出名的花朵儿。远处，依稀有一个少年，牵着一头水牛，嘴里含着一支横笛。这是当年冷清江跟谷秋雨在九道沟共同完成的一幅写生。
“清江，我们结婚吧。结了婚，你就能把过去都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我们会有孩子，我们就在这个小镇教一辈子书，哪里也不去，我们会很快乐很幸福的。”安然说到很字时，稍微用了用力。
“嗯，好！哪里也不去了，以后就在这小镇里，跟你一起生一窝孩子！”冷清江呵呵地笑着，把安然揽入怀抱，舀了一只水饺，送到安然嘴边。安然伸手接住冷清江手中的勺子，反送到冷清江嘴边说，“你快吃吧，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吃点。”
2.一生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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