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空,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炉在炙烤着大地。即使到了黑夜,熄灭的火炉的余温还是令人汗流浃背,闷得喘不过气来。
转眼过了六月六,大暑时节的八善街依然像往常一样平静,群众各忙各的,上班的、去地的、喝酒打牌跳广场舞的、偷菜串门说淡话的……我狗尿苔除了吃饭睡觉去地就是成天光着膀子穿个脏兮兮的大裤衩子,趿拉着烂拖鞋丈量着八善街大街小巷田间地头的每一寸土地――这是我的日常工作,主要就是看看哪家办红白事啦或听到看到什么八善街的新闻啦。
为此,老村长韩有德给我封了个“八善街宣传部长”的官儿。
有办红白事的,我是必定要光顾的,就是为了讨几盒纸烟呀吃几碗汆汤丸子或饸饹面,遇上好的主家,还会混到抬棺打坟帮忙的桌上去喝酒吃菜。当然我不是白吃白喝的,我会主动去给红事打扫卫生呀调煤砸炭呀给白事挑上往墓室里放的陪葬品呀往坟地送等等活儿。每逢这些事,在北方农村都是像我一样的憨不憨精不精的“不全人”去干的,这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有人戏称我们是“红白理事会会长”。
东街三正媳妇还不够五十,突然得急症死了。我从入殓就去帮忙了,盘老火、搭丧棚、……直到下葬担陪葬篮,三正媳妇入土为安之后,众位街坊邻居帮忙的都聚在三正家吃汆汤丸子配蒸馍。
我随便拿了一副碗筷到锅前,盛饭的是退下来多年的八善街老村长韩德正。老村长拍着我的肩膀笑哈哈地撩逗我:狗尿苔呀狗尿苔,全八善街就数你拐娃过得得劲哩!你说你一辈不娶媳妇不做满月也不暖房,甚事也不操心,都吃不上你的“八八”和饸饹软米饭,就你吃遍全八善街么!老村长这不顾我狗尿苔面子的玩笑一开,众人都哄堂大笑。臊得我恼羞成怒,心说老村长你开玩笑也不对场合,笑人不揭短,我狗尿苔再不济也有自尊心呢!急了我就怼了老村长一句:谁说都吃不上我的?以后我死了全八善街都给我披麻戴孝,都是我的孝子贤孙!也要去吃我的汆汤配蒸馍么!
“哈哈哈……有德哥,你不撩?看人家狗尿苔不会说?!服了吧?”众人哄笑得更欢了,老村长也被我怼得一脸窘态,哭笑不得。
我不管别人怎么笑我,先把自己肚皮填饱再说,狼吞虎咽了两碗汆汤丸子外加俩蒸馍,摸着鼓得像篮球似的肚皮打着饱嗝去主家那里“领赏”――三十块钱、一把笤帚,几盒猴王烟。
街巷里满才的院子里传来阵阵八音会,敲锣打鼓、唢呐悠扬。就奇怪满才家也不婚丧嫁娶怎的有八音会?突然想到满才是八善街“二团”团长,指定是练习八音会,可这阵子不年不节地练甚?好奇心促使我叼着猴王烟,也顾不得先回家把从三正那里挣到的一把新笤帚按惯例挂到我那风雨飘摇的老窑墙上。
八善街以前办红白事用的八音会是大队的,自从二十年前,有几个音乐爱好者或比较有经济实力的,自发组织成立了属于私人的八音会乐队。八善街一下就组建了三个八音会乐队,八善街的群众便以“一团”,“二团”,“三团”来分辨和对其水平和服务质量进行评价。不是单一纯粹的敲锣打鼓地去为红白事,并自编自导自演了歌舞、小品相声、上党梆子等曲艺节目。这三个乐团成立起头两年,只要哪家娶媳妇或打发闺女,哪家有人过世了,三位“团长”便主动亲自或托人拉关系上门问主家一定要用自己的歌舞团,既可以挣到几百块钱演出费,“团员”们还可以白吃八八宴席或汆汤丸子。
我看到,现在“二团”团长满才的院子里的八音会成员不全是他自己的队伍,也有其他团的,不过都是各团吹打水平最高的好把式。这些行家聚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才艺大比拼吧?八音会逐渐走向高潮啦!个个大显身手,尽其所能,你看么:掌鼓板的大魁突然站起来跳着脚憋足劲儿把鼓擂得山响;敲锣的吉庆把一个敲锣疙瘩运用得游刃有余,该快就快该慢就慢,轻重缓急轻车熟路不在话下;吹唢呐的书能鼓起腮帮,涨红了脸,前后左右摇晃着上身,屁股也像坐着弹簧似的不安生,有节奏地弹跳着;哎呀呀快看打镲的安胜,得疯症了吗?你看他一只脚还站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到高凳子上,两个镲儿被高高举过头顶,大幅度地一上一下挥拍……到了最高潮,整个八音会都疯了,吃了摇头丸似的个个摇头晃脑又蹦又跳大喊大叫,演奏者吹打得痛快,观众看得也过瘾,八音会的精华就体现在此处。
过了高潮,很快结束了。满才看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的团圆们笑着说:好!大家表现都很好昂!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彩排,争取今晚在戏台上来个开门红,给咱八善街首届消夏晚会来个开门红!
啊?!开什么晚会?什么消什么夏?甚意思?我这八善街的地下宣传部长咋就不知道?我忍不住进了院子问满才:你刚才说甚?咱村要开消什么晚会?满才说满庆从春天就心心念念想开一台咱八善街的消夏晚会哩,这不是正排练么!满庆就没跟你这宣传部长传达?
“哈哈……”众人听到满才撩逗我,都哄堂大笑。这次我可不生气,又问甚是消夏?满才说消夏消夏,顾名思义就是消灭夏天么!你没看人都热得吃不住劲?
众人又一番大笑,我也跟着笑,心说满庆这支书也太能吹牛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那是除了“老爷”谁也改变不了的,竟然要消灭夏天?
“满庆干甚不行,就是干这是好把式!你看他上台给八善街老百姓好了点什么实事?除了会瞎吹乱喷,就是打威风锣鼓吧,一街两行写标语吧,净是干些不务正业的活儿!现在又扎不下地开晚会,人家那些有钱大队也不敢弄这么!指望敲锣打鼓就能把八善街干红火了?这就是政绩工程形式主义么!哪天奏他一本!”说话的是八音会团员之一的留庆。
说起这留庆,在八善街可是没人敢惹的货色,平日里半吊啷当,横行乡里。仗着他姐夫在阳泽县纪检委,专门鸡蛋里挑骨头找历届村两委一把手的毛病,动不动就举报一些鸡毛蒜皮的“违法违纪”。谁上台他就告谁,乐得搅得八善街鸡犬不宁为能事。还大言不惭宣称“代表人民监督”。村干部急了说那你上来给八善街当包青天嘛,留庆倒来劲了,干就干!怕甚啦?我干肯定比你们干得好!这半吊还真报名参加了一届村委换届选举。八善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也是明镜似的,老百姓了不怵什么纪检委,结果除了留庆一家六七口选他。还没等唱完选票,灰溜溜滚出村部,骂骂咧咧地“招你大干你大还不干啦!”
我日你妈留庆!干部们怕你老百姓不想惹你,我狗尿苔可不怕你!全八善街除了满庆见了我不唤我外号,还给我派烟,谁待我好不好我也是有心的么!你骂满庆告满庆就是跟我过不去!
猛想起以前我挣了二十块钱不小心掉地上,脚前脚后留庆拾到了就说是他掉的,硬是不给我,还打了我一巴掌。
新恨旧仇引发我要治治这个八善街的恶人。我明斗不过你,暗斗我可是行家。我打不过你我不会打你的狗?不会往你茅坑里扔半头砖?不会甩你一身鼻涕?
我才计划我的暗斗计划呀,刚出街巷正好看到留庆的那条在八善街狗国里仗着它主子,也是欺公霸母无恶不作祸害一方的恶狗,连狗国王都让它三分。那狗也正朝我龇牙咧嘴狂吼呀,气得我拾起半头砖就对准狗头砸去,不偏不倚砸掉两颗狗牙,那恶狗一路惨叫哀嚎夹着尾巴跑远了。
说到就要做到,一股怨气跑到留庆门口,见四下无人,果真往他家茅坑里砸了十几块半头砖,并且抄起一坨粘糊糊的大粪摔到他家大门上才罢休!
哼!你留庆半吊我比你还半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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