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蛐蛐一直叫,妈九点半回的家。
前几分钟,躺在床上离着老远看手机的爸还嘟囔我妈怎么还不回来。我这才突然想起来妈今天下了班等到六点就去端盘子了。我抬头看了眼表,晚上九点半。
他前脚刚这么一嘟囔,我妈后脚就回来了。屋门闷得一声开了,妈的半普通话半土话的声音就亮悠悠地飘了进来。
“人呐,快出来。”
我哎了一声应了妈妈,就从床上跳下来去迎她。这自然反应下的动作伴随着脑袋里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妈只要一张口说那包裹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准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我走过来一见她两手里都提着塑料袋,止不住的笑容挂在脸上。
爸爸闻声也走了过来,看着妈满手提着从饭店里倒腾回来的饭食,呦了一声,老褶子就一下子涌上脸来了。
“有糖,有肉有虾,还有半个王八……”妈在里屋说着,话里荡漾着一听便能识别的高兴与满足。
我打开袋子,那股混杂着酒肉鱼丸的饭店味儿就袭上来了——一些带着金黄油色的炒肉,一只红色大虾,五只虾仁,半袋瓜子和糖。哦,还有半个王八,巴掌多大。说是王八,其实就一个壳子。
爸坐在沙发上,用目光喜爱着这些饭菜。看到了那个甲鱼壳子,捏了捏壳子边缘那一圈厚厚的肉,舔了舔手指头,老褶子又往上挤了一层。
我就用手扒拉着那一盘炒肉吃了几口,那味道又咸又硬,咬在嘴里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
“鲅鱼嘞。”我说。
妈妈依然挂着从一进门就挂着的笑容,问我好吃不好吃。我说好吃,妈就又笑了。
爸爸两手拿着那个甲鱼壳子,在它边缘那已经被汤水精心熬制入味的肉上咬了一口,嘴角上挂得老高的皱纹褶子让他紫色的两叶薄嘴唇失了往常啃干粮时的好用,嘴里的肉差点跑出来。
咂摸了几下味道后,又想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把甲鱼壳子递给我,说:“快你吃,好吃嘞。”
我闻了闻那味,觉得有些腥,就说不吃。妈就说让我尝一口,说这东西贵,吃了好。
我还是不吃,还是趴在那半盘零零散散的鲅鱼里用手指捏着吃。
妈见我没反应,就从爸手里夺过那甲鱼壳子放在另一个塑料袋里,说明天留着给我吃。
妈的眼睛在桌子上走了几圈,语气抬高了问:“虾仁呢?”我抬起头看着桌子上三个虾仁,就指着说这不是嘛,妈说不止这仨,还有俩呢。
爸这时候嘟囔了一句,“我吃了。”妈双手似重非重地拍了拍大腿,埋怨了爸一句:“你又多嘴,带回来让孩子吃啊,还是让你吃啊,真是……”
我爹就嘿嘿地笑了。我也嘿嘿地笑了。
我们仨就跟小鸡啄米一样地,在这两袋从饭店收拾回来的饭菜里挑着东西吃。嘴里咂着味儿。好像命运给予了我们一家不错的馈赠。
过了一会妈忽然轻声细语地说,上菜的时候看见他同事小薛了,幸亏没上他那桌,不然就被认出来了。
薛叔叔是我妈的同事,跟我妈关系挺不错,又因为我和她闺女是同学,所以关系上总觉得亲近。薛叔和我妈在上班的时候,经常聊她闺女和我的事儿,老夸我听话学习好,老说她闺女要骑在他头上。
我听到妈说遇见薛叔就递了句,我薛叔也去坐席了吗。我妈用小家子气的语气说是,幸好不是一桌,不然就被认出来了。
妈飘着眼神,看着我爸,又看着我。
爸轻轻地说了一句看见咋了。妈就犹犹豫豫很难为情地一个字俩字往外挤:“就……就不大愿意让他……认出来,怪不好的……”
“今日16号,明日后日还有两场升学宴……”妈只看着我,挂着那有些难为情一样的,委屈一样的神情。好像从我身上能找出什么答案。
爸摸了摸我的头什么也没说就起身进屋了,妈歪着头盯着桌子上那点儿从饭店里收拾回来的菜,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一样地坐着。
收拾完后,妈和爸进屋去了。我也进我屋去了。我知道,妈刚才是问我爸,想亲口听到我爸的一句关心什么的,并不一定非要是怕看见别去了这种,只是一句关心的话。因为她心里不是滋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