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粉

似水洗后蓝得发白的天空被最后一抹斜阳带走时，夜幕才真正地姗姗来迟，此时的时针已指向19：40分。

当程蕊大汗淋漓地把折叠冰粉台安装好，一旁好奇不已的儿子已在分装好的塑料小碗旁试图抠出一块尝尝鲜，这让程蕊又忙不迭地制止，一盒一盒地码好，用冰袋确认压好后，盖上保鲜盒的盖子，才放心地开始布置展台。

手工画制的海报，小清新的画风，少不了4岁儿子的功劳，两人一同用淡蓝色的水彩打底，配上白色的冰粉，各式各样色彩搭配的水果丁，让人看一眼海报就垂涎欲滴，有立马购买尝尝鲜的冲动。

容纳两人台的展台布置完毕，拾掇好一切的程蕊已是汗流浃背，她这才变魔术般地拉出一个可爱的恐龙小方凳，招呼一旁拿着手机仔细盯着屏幕看动画片的儿子。此时，大地的余温已随着夜风的吹拂有了些许降低，可悬浮在空气中的热浪依旧席卷着出来活动的人群。

程蕊之所以突发奇想做起了冰粉生意，还是原于三天前带着儿子散步至这个流动的夜市档口，热闹非凡的人群中散布着不同的招揽生意的叫喊声，有烧烤的，有卖西瓜的，炒酸奶的，凉皮炒面一应俱全，这也让那些夜晚觅食的食客们驻足光顾，好一番热闹景象。

程蕊儿子指着西瓜说道，“妈妈，要是能用小碗装着，我就不会弄脏衣服了对吧？”儿子眨着闪着星光的大眼睛，期盼地指着卖西瓜的摊位。当下买了切好的一小半西瓜，儿子便嚷着坐在路边舀着吃了起来。程蕊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下脑子里便有了主意。

当天晚上就研究起做冰粉的工序，待原材料备齐，自己在家捣鼓了一整天，对着成品反复试尝，待满意后才真正开始了今天的摆摊计划。今天是出摊的第一天，做工讲究的她，保证食材新鲜，实在的她，每一盒都是满满的干货。盘算着一晚上能销售完毕的喜悦，又期盼着冰镇后的冰粉让食客们惊喜不已的表情，如果再加上儿子萌哒哒地助攻，想必今天30盒的冰粉必定能一售而空。

“你好，老板娘，两盒冰粉。”一对年轻情侣手拉手地立在摊位前。儿子突然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两盒10块。”手上已很熟练地打开了妈妈常用的微信收款页面，惹得那一对小情侣哈哈地岔笑起来。程蕊递上冰凉的两盒冰粉，笑着对两位顾客解释，“小家伙听习惯了，别介意啊。”待第一单的两位顾客满意地离去后，程蕊轻轻拍了儿子的背，摸着他后背湿哒哒的一片，又连忙掏出一旁搁置的蒲扇，连连地呼闪着凉风。

“妈妈，卖掉2碗，还剩多少啊？”儿子又惯性地和妈妈玩起了加减法运算。

“那30-2，宝贝说还剩下几碗呢？”

“我猜还剩27碗，对不，妈妈？”这小家伙，又和妈妈玩了小心眼。

“嗯，宝贝说得太对了，因为有一碗是宝贝要吃的，对不？”看着儿子咂着嘴巴连连点头，程蕊掏出最上面一盒，没有紧贴冰袋的冰粉递给儿子，这是今天答应小家伙的午夜甜点，也是对他风雨不改陪伴妈妈的奖励。

要说程蕊带着儿子做生意，实在是辛苦至极。长年出差在外的老公，家里还有身体孱弱的婆婆，日常开销，程蕊基本上都是靠自己的手艺减轻家用负担，儿子是自己最大的精神支柱。

“豆豆小老板，来十盒冰粉。”隔着烧烤两个摊位的老板，烟熏火燎中扯着嗓门喊道，也打断了正在给儿子扇扇子的程蕊思绪。

只见程蕊儿子“哎……”的长长一声拖音，手机蹭地扔进妈妈怀里，便跳起身伸手去够保温箱里的冰粉。程蕊撑好袋子，一脸笑着盯着儿子装好5盒冰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往烧烤摊走去，自己再装好5盒等着儿子返回。

“不好了，城管来了。”不知远处谁吼了一嗓子，原本和谐热闹的夜市顷刻人仰马翻，乱成一锅粥。

“快点，快点，把桌子收起来。”

“小伙子，这个碟子你先帮叔拿着，烧烤老板把码在炭火上还夹生的羊肉串，烤鸡翅，烤面筋一扎塞进还围在桌前的碟子里，人拉着烧烤车风风火火地往奔跑的人群方向跑，全然不顾一脸懵在原地的吃客们。

程蕊不是第一次见到城管赶人的场面了，她把打包好的5盒冰粉袋子挂在展台侧面，顾不上收拾小凳子，顺着人流也赶紧推着车子奋力往前。

“妈妈……”，豆豆的哭喊声远远传来，已穿过马路的程蕊这才发现，儿子还呆呆地立在烧烤摊旁，怀里抱着打包好的冰粉，一脸泪撕喊着。

而已渐进的城管车子已停靠了下来，穿着统一制服的城管人员，人手一根棒子快步向儿子方向跑去，这下程蕊彻底慌了神，大声叫着“儿子不要动……”，人又扭转头推着冰粉车急急地穿过人行道。

这一下，程蕊被城管团团围住。

“不要动我妈妈。”小豆豆的声音穿过人群，小人一脸鼻涕地挤进妈妈身边，手里还紧紧地抱着冰粉，生怕洒出来，紧张且戒备地盯着人墙一般的大人。

“大姐，这都不是第一次碰到你了。上次你在大学门口卖台灯，已经承诺过，不在市政道路旁摆摊，你这是明知故犯。”领头的大高个开了口，示意着其它几人动手拉程蕊的推车。

“不要，不要。我下次保证不再这一片摆摊了，你们这次看在孩子的份上，别为难我们母子了。”程蕊带着哭腔死死扒住车子边缘，用脚抵住车轮，和动手的几个人死死抗衡着，嘴里不停地诉求着。

豆豆不知是被绊了一脚还是重心不稳，突然在人群的拉扯中跌落在地，“哇哇”大哭起来，手里的冰粉散落一地，他这个小小人儿却顺势抱住最近的一个穿制服的小腿，“别抓我妈妈……”，哭声传出好远好远。

城管执法人员许是见惯了这种戏码，不为所动的他们，依旧拉着车子往执法车方向走去，全然不顾周围驻足人们的指责或是致意声音。已跑远的烧烤大叔，不知何时已独自返回，挤过人群抱起哭泣的豆豆，“你们这是欺负这女人小孩呢”，说话间上前扯住小车，僵持在原地。

程蕊抹着泪抓住小车，一再保证以后一定遵纪守法，许是碍于围观群众质疑的声音，城管队长这才松了口，表示此次不扣留餐车，也不罚款了。人群散去后，豆豆紧抱着妈妈，窝在她的颈窝处，低声地安慰说：“妈妈，下次我一定跑快些。”抱紧儿子的程蕊，泪顺着儿子的背流淌不止。

也许，带着孩子摆摊，真得不是明智之举，今天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程蕊无声地在心底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