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

A坐在书桌前，认真阅读鹤见济的《完全自杀手册》，不时记些笔记。橘色的灯光温柔地散落他身上，在白墙上勾勒出一个令人心动的剪影。B在厨房里烧菜，她总是掌握不好火候，在思考菜到底有没有熟的几秒间，棕褐色已经爬上碧绿鲜嫩的卷心菜叶。不管，熟了就行，她安慰自己道，同时知道自己下次还会烧焦。

“吃饭啦！”B朝书房里喊了一声，A看完手头的一章，便走出来吃饭。他有严重的抑郁症，又是个完美主义的人，因此早就制定了十几套自杀计划，但是还在考证哪套计划是最佳选择，痛苦最小，方法最便捷，对周围人的伤害最轻……就是在这漫长的考证过程中，他认识了B，然后相恋，同时有了活下去的信念。连B做的菜都忍受，生活中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自杀从此由计划变成了一个值得研究的爱好。

B是个性情不太稳定的人，她有时沉默得像个哑巴，有时聒噪得像只刚下完蛋的母鸡，高兴起来像雨后的彩虹，郁闷起来像冬日的长夜。因为过于情绪化的性格，她在使人远离自己这点上有着过人天赋。刚认识B的时候，A随口说了句：我每天都生活在核爆后的广岛。B立马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核爆后的长崎。A惊讶道：好巧。B道：我喜欢你的这个比喻，把瞬间的冲击和后遗的伤害都说出来啦！A黯然道：正是我的本意。两人遂引为知己，慢慢发展至今日。

两人经常吵架。

“你，你看问题不能这么偏激啊！”

“哼，你还不是一样！”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喂，你这语气好像我爸！”

.....

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消极的生活态度，以此证明自己的消极的合理性。后来他们都感到这种一来一回的语言讨论过于无聊，遂升级为肢体讨论。B扔盘子的技术高超无比，A一边慌乱躲藏一边疑心她对自己隐瞒了练习飞镖的历史。

那为什么他们经常吵架却不分手？

很简单，A知道除了B没人会和他在一起，B知道除了A没人会和她在一起。

孤独的可耻之处在于，世界之大，竟找不到一个人来掩饰自己的孤独。如果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舍得放手？

B常常想起，有一次他们去乡间踏青，住在农舍里。夏夜凉如水，纺织娘唱起歌，漫天星星把银辉洒在寂静的田野上，像一幅缓缓流动的画。B凝视着窗外，突然哭起来，她在一颗星的渺小里看见自己的渺小。A像个孩子一样把头靠在B的肩上，什么也没说。

那一刻他们大概原谅了彼此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