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段说的是我小学那会儿。记得那会儿足球的地位还不像现在,不用偷偷摸摸地进行。一到下课楼道里肯定有人掏出个球来踢,有时候没有像样的球,透明胶带裹报纸甚至矿泉水瓶盖都能凑合。偏偏我那会儿不爱踢足球,一是跑不快又挤不过别人,二是实在听话,放学打铃准回家——看个动画片什么的。父亲还为这个说过可惜,尤其是国足进世界杯那前后几年。
虽然也开始兴起来让小孩儿学个英语电脑弹钢琴什么的,不过也没现在这么夸张,小伙伴们还是有很多时间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我小时候长个儿早,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软软乎乎的一点也不皮实。父母也总琢磨着让我锻炼锻炼。三年级的时候,大概是六、七月份,五点来钟,天还大亮不过小风儿吹着还挺凉快的天气,父亲拎出来一个似乎在家里默默待了很长时间的篮球,说走出去转悠转悠。
因为摩擦的缘故,球表面已经泛起一层土黄色的细毛,沾一点水就能氤湿一大片。现在想想应该真的是一个纯皮的篮球,比起小卖部十块钱一个橡胶球不知道要靠谱多少倍。不过当时觉得没什么稀罕的,一来这个球确实在我家默默的待了很久,以至于一直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来自父亲还是母亲的单位,二来,天天看同学踢瓶盖的小破孩儿知道个P啊。当时家住在父亲工作的学校里面,走路5分钟就有几个篮球场。木制篮板刷白漆描黑框,水泥地上划出三分三秒边线,因为暑假的原因,地面的缝隙里还泛着杂草的绿星。
毫无悬念,直到差不多七、八点钟回家吃晚饭,我还是不会拍球,只有抱着球跑,或者追着球跑。而且,对于小学生来说,三米零五的篮筐太高了点,为了试图把球扔上去,总喜欢站在篮筐正下方“端尿盆”,然后目送球向自己的脑后飞去。到现在都还记得,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成功的进了两个球。想来概率和买双色球或者去北京摇车牌号差不多。
后面的事情就不大记得了,总之直到小学毕业,我一直都在打这个篮球。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某个接缝处似乎有点裂开了,再过几天一看,裂缝膨胀,干脆变成了橄榄状,已经不能直上直下的反弹了,也就不再用了。最后似乎在搬家中就丢掉了。
不过这个陪我度过启蒙阶段的篮球还是有很重大的意义的。当时每到周末,我就会和几个小伙伴去打上半天。大学的球场往往有这么个特征,四点之前是没什么人的,也就是我们“快乐篮球”的时间,四点之后学生或者校外人士就渐渐地涌进来,组队开战。我们就会被渐渐挤压到边角的球框。有时候人格外多,小朋友们就干脆没有场地可以玩了。某一次,我和同学两个人在玩。场地上人慢慢多起来了,有人说“来打会儿比赛吧”,我们也想参与进去,“大人”看我们估计是还在长个儿磕着碰着闹不好就骨折脑震荡,就“委婉”地让我们一边待着去了。看看周围也没有场地,我们只好抱着球悻悻地准备回家。这时候“大人”们发现场地上唯一的两个球是我们带来的……
二、
不过,之后篮球就变成课余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而且因为长个儿早,篮球技术在小朋友里还算是偏上游的,小孩儿嘛,总是更喜欢自己擅长的项目。加上家离球场就几步路,周末下午的大半时间就都花在篮球上了。渐渐地,球场上的“大人们”也开始接纳我们打比赛了,虽然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最弱的大学生才愿意和我们玩,当然即便是最弱的,我们也只有被虐的份儿。
一路到了六年级。当时的重点初中有严格的入学考试,考不上便是一笔不菲的“赞助费”。尽管那会儿还没到合法骑自行车上路的年纪,却已经开始习惯熬夜看书了——当然那时候10点已经算是深夜了。连带着,周末打球的时间也渐渐变少了。经过这样的大半年,终于在暑假时有所解脱,没有作业的小朋友们终于有时间凑到一起——找个阴凉的地方打扑克。到了还有20来天就要开学的时候,父亲大概发现斗地主实在不像是一门正经手艺,就把我和当时要好的玩伴球友Z叫到一起,说,给你们找了个师父,练篮球去吧。我和Z兴奋异常当即答允。到今天我的年纪已经比当时的Z和我加起来还大一点点,终于意识到“师父”和“教练”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才明白世界上不是只有儿子坑爹,偶尔也有爹坑儿子。
师父的真实身份,是资深篮球爱好者外加门房大爷。暑假里大学里无比清静,师父每天的工作就只剩早晚开关学院的大门。一下多了两个愿意听他念叨的小孩儿,还能顺便露上几手,师父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份每天早晨傍晚带孩子的工作。
吐槽了半天,不过还是要承认师父教了不少有用的东西。篮下的小勾手、击地传球、小碎步的滑步,甚至包括师父累了歇着的时候就端着水杯让Z和我比赛的罚球,都是些最基本也最有用的东西。现在想来自己也足够幸运,师父传球投篮运球的一应姿势都像模像样,万一师父有个偶像是马里昂,我的篮球生涯便很可能早夭了。
那段时间还是颇为纯粹和有趣的,每天的生活只是吃饭、睡觉和打球。那时候的我甚至还没怎么看过NBA,随便穿着什么都能在球场上玩上半天。小学生的衣物都是妈妈置办好的,根本不知道运动还需要什么“装备”,一双“双星”的旅游鞋就能欢脱的穿很久。当时大家颇为迷信篮球鞋的威力,甚至已经到了坚信“穿上篮球鞋弹跳就能大幅提升”的地步(想来应该是仙剑奇侠传的毒副作用)。直到Z因为考上了重点初中,软磨硬泡找父母讨要了一双篮球鞋作为奖励,那时的361°还叫别克。大家神秘兮兮又小心翼翼的围着他一一试穿,谨慎地尝试着屈腿、起跳、落地。那种信念瞬间崩塌破灭的失望像墨汁倒入清水里的瞬间一样,缓慢而又迅速的爬满了每张脸的每个角落……
三、
打篮球的人,大概都有过扣篮的梦想。有极少数的人最终能如愿,这群人最不济也是野球场上的虐菜高手;其余的人,在坚持了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之后,便都放弃了幻想。而我很幸运,初中就已经完成了扣篮的梦想——因为在我初一第二个学期,学校篮球场翻修,整修结束后的篮框有一个比正常要低上40公分。
更神奇的是,除去比别人矮上一头之外,这个篮框的其它方面都无比的正常。加上十二三岁的年纪根本不懂什么是跑位、掩护之类,对篮球的理解也只是停留在扔球进框和不准走步上。所以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矮框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是投篮的感觉怪怪的嘛,不过反正大家投篮都是不同程度的瞎扔而已。然而在篮球场上,40公分的距离毕竟已经算的上是影响运动本身了,就像足球球门突然高出了半米,或者羽毛球拍都改成蒲扇大小一样。作为高个子人群的一员,我有幸成为了最先发现这个篮框不大对劲的一批同学——似乎这个篮投起来格外的近嘛!
平常打球,无论是两分球、三分球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拧成麻花扔进人群里从胳膊缝里扔出去的上篮,出手之后,篮球都要在空中滑行上一段时间,在众人的目光下掉入或者磕出篮框。尽管再远的投篮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也不到一秒钟,却能被对未知的期待和猜想延展无数倍。刹那即永恒,佛一掌便能遮住孙猴子,一定是控球的一把好手。扣篮则是另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受限于自身的弹跳力和协调性,即便是矮筐也要用尽力气伸展手臂,略显勉强的把球塞进去,根本没有电视上职业球员的那种俯视篮框的随性。扣篮的人是对自己的动作和姿态最没有概念的一个,当时的手机还都是黑白屏,数量远比座机还少,相机还要胶卷,我也只能从周围同伴的神色和话语中判断自己方才到底是像只鹅还是像只虾。
不过,这已经让我非常的满足了,颇有一种“我最光荣的时刻,就是现在”的感觉。而且渐渐的,大家也都能玩出些花样来。比如将球向篮框的方向高高抛起,待它从地板反弹到差不多篮框高度附近时,迅速跑上前,起跳,把球按进框里——要知道这可是从NBA扣篮大赛里面学来的。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就能毫不惜力地玩上很久,丝毫不会像现在一样考虑水泥地硬地鞋对腿和膝盖是怎么样的摧残,到跳不起来为止才会心满意足的回家吃饭。
那时没有优酷土豆和A站B站,再大数据也还原不出当时的场景和样子。不过这样也好,记忆总是在一次次的回忆里让美好的东西更深刻。想来,即便是我成了师父那样的资深爱好者,还是会时不时的翻出来自我臭屁一下,轻轻松松,获得一份好心情。
关于矮框还有件事现在想想也算神奇。初中生正是荷尔蒙开始泛滥的时候,那时足球门、篮球网、乒乓球拍等一切和运动相关的物件寿命都短的出奇,篮框或者篮网被炫耀弹跳的学生拉坏实属常事。可以想象,矮框在这种环境下所面临的生存考验就更加严峻。可是,我初中三年里,它竟然勉强还幸存了下来,算的上是奇迹了。直到毕业之后某次回校探望老师,发现篮球场又经历了一次修整,变成了高大上的塑胶场地和玻璃钢篮板,一水儿的标准配置。看着其中奔跑抢夺的学生们,不禁觉得,过早的接触世界真实的一面,看来也是会有不少遗憾的啊。
四、
前面说过梦碎篮球鞋的故事。说到篮球鞋,几乎已经成为可以和篮球并列的文化。虽然似乎很多女生不能理解一双看起来粗大笨重且价格不菲的鞋子吸引人的点在哪里,却也不妨碍它从篮球场走到大街小巷。尤其在电视转播的广告效应下,耐克阿迪的鞋子便成了中学生们追捧的对象。不过,当时人民币还很值钱,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一双运动鞋动辄大几百元的价格还是很难接受的,所以,陪伴我们和那些水泥场地度过的,大多都是价格更为亲民的国产品牌,在球场上侧边开胶、鞋底磨光甚至直接开裂的场景也并不少见。
第一双也是唯一的一双耐克篮球鞋,是高中毕业的时候。
考上大学对于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儿女开启了新的副本,有很多潜在的成就等着去刷;全家的生活状态也有所改变,譬如我家,直到我高考结束,父母才在家安装了宽带网络。而如果高考的结果还不错,对于家庭而言自然是不错的消息,父母多半会给小孩些物质奖励,我的第一双耐克篮球鞋,也是一样。
还记得父亲带我到专卖店里去挑选时,真像是老鼠掉进了米面缸。虽然最后只是选了一双四百多块,也已经像是圣斗士第一次穿圣衣一样了,和《灌篮高手》中樱木第一次穿篮球鞋的情形大为神似。如此宝贝的球鞋自然是不忍心带到水泥场地上面蹂躏的,安静的在鞋盒里面,偶尔有去塑胶场地时,才拿出来穿一次。饶是如此,每次穿完也要擦上一擦,放回鞋盒,还要把内衬撑好。总之,虽然没有抱着睡觉,差的也不远。
从当年的夏天一直到大学临近毕业,打篮球的时候一直是穿着这双鞋,即便后来已经变旧变灰,潜意识里也是当贵重品看待,不穿时都是撑好内衬,整齐的放在盒子里。要知道不乱扔球鞋对于上大学的男生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挑战了。直到大四下学期的时候,它的鞋底已经磨的非常不堪,脚掌下方的部分原本螺旋状的纹路现在“光洁如镜”,跑起来的时候常常会打起滑来。只好让它光荣退役,安静的在鞋架上待了半年后,正是毕业离校搬家,也就和许多其它的东西一样,没有继续带走了。
还是高三毕业的暑假,父亲还带我买了人生中最贵的一个篮球,价钱却忘记了,只记得,和鞋一样宝贝,只在塑胶场地上才用过几次。更多的时候是放在家里,躺着或者坐着摆弄。用虎扑的流行语来说,斯伯丁那种牛皮的触感确实完爆之前接触的各种野生品牌。也是在那个夏天,我自娱自乐的在房间里学会了用手指转球这个颇为唬人的技能。
从家里到上海报到的时候,由于篮球太占空间不方便塞进旅行箱,干脆就挂在背包外面一路赶了过来,火车上附近的旅客还以为我是篮球特招生。
可惜,上大学的第一个月,这个篮球就在一次比赛里弄丢了。从那以后,我的篮球“生涯”,其实一直是蹭球打的。
五、
大学期间,是正经篮球赛打得最多的,也难怪,大把的空闲时间、大把的剩余荷尔蒙、大把的好基友。当然所有比赛都只是代表班级在打,从刚入学时候的新生杯,到最后毕业时的滚蛋杯。
其实,一直以来,我的投篮一直都不是很准,打球时投篮进攻也不是主业,反而更喜欢传球、防守这些事情,尤其是站在联防中间位置的感觉,简直是好极了。真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其实就是没有进攻能力啦。
不过,回想起自己大学时刻的高光时刻,竟然也全是得分进球的场面,看来篮球终究是得分的游戏,没什么能取代篮球穿过球网“刷”的那一瞬间。
5、大二时的某一场。全场投进了五个三分球,防守端还有五次封盖的表现。大学里面的篮球赛就是随便打打,也没有什么技术统计。倒是场下的同学赛后说到,倒是有差不多20+10+5的样子,应该是数据上最好看的一场比赛了。
4、新生杯的最后一场。先坦白,这场比赛最后是输掉了的。当时已经接近12月份,在户外跑了一整场,大家身体似乎都没有完全舒展开,加上这场球打得对抗十分凶狠。所以比分虽然一直犬牙交错,但是始终也拉不开差距。到终场结束前,我们还是落后三分,计时的同学表示大概还有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其实这种路人级别的比赛,计时最后也只是拿着秒表的同学大声喊五四三二一而已。也不知道怎么了,暂停的时候脑子一热说我来。三秒钟嘛,只够接到球,晃一下,扔出去的。事实也就是这样,借了一个掩护,在右侧四十五度三分线接到边线发球。谁知道补防上来的极快,晃了一下没晃掉,只好用尽全力往高里跳,直接出手,谁知还真的压哨球进。可惜加时赛里还是没能赢下来。
3、新生杯的第一场。半场结束时还领先了不到十分,结果下半场被反过来打的找不着北,到终场前20秒左右竟然落后3分。借一次边线球的机会,还是在右侧四十五度,投中了一个扳平的三分球。对方略显失意的草草发出来底线球,一副准备加时的样子。鬼使神差的,我在前场抢断了对方的运球,径直往内线一冲,哨响,对方犯规,罚球,反超。现在想想,由于新生杯每轮都是单场淘汰制,我们险些打完第一场就可以专心好好学习了呢。
2、滚蛋杯16进8,对方是年级上次比赛的冠军,更是在全校所有班级参加的新生杯中拿到了亚军,配置极强且极为均衡,核心是突投皆准的高大后卫。为了应对他,我让踢足球出身的班长全场紧逼,剩下的四个人守了一个略显莫名的联防,结果开场被对方的大前锋在上线的空档连续中投得手,开场0-8落后。好在大家团结一心,也相信我的防守策略。最终还是证明掐死核心后卫就能掐死对手,加上我方在内线上的优势,将对方专司防守的内线上半场就打到五犯下场。正常中记忆最深刻的是,下半场中段,我们仍旧落后2分。对方投篮不中,我抢到篮板,交到后卫手中,迅速快下,借掩护在底线兜了一大圈,藏在底角,一传,二传,出手了一个无比坚决的三分球,反超,然后就再也没有落后。这一场堪称我班完美的团队胜利。
1、滚蛋杯8进4,对手人人都很灵活敏捷,而我班则是更高大壮。比赛打得无比纠结,双方都很痛苦,对方因为对抗不足赔上了很多犯规,我们则因为对手的紧逼策略出现了大量的失误。和之前的时刻一样,也是下半场,好像突然开窍一般。先是左侧罚球线附近的一记中投,回头在防守中我们成功防下,再跑出了和上一场中几乎一样的战术,投中底角三分,再回头防守,我又送出了一次封盖,而且趁着对方来不及退防,一口气推进到前场,上篮命中。之后我们底气明显充足了许多,稳定的拿下了比赛。可惜在半决赛中我们还是败了下来。不过,那不到2分钟一个人强推的一波7:0绝对是我篮球“生涯”中最高光的时刻。
不得不说,这样自己把自己过去的牛逼拿出来反复吹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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